女儿身（一）

帘子被掀开的那一刻，摆在桌上的烛火突然跳跃了一下。

洛伏雨找了把椅子搬到斐杏床前，坐下。

女孩安安静静地躺着，小脸惨败如纸，若不是还有那浅浅的呼吸声，恐怕是要人怀疑她是否还活着。

只是，哪怕是睡着，那双眉，还是皱着的。

洛伏雨的视线停留在女孩脸上，有些复杂。

指腹慢慢摩挲着佩剑，少年的神情冷淡。

“水……”

女孩突然瑟缩了一下，嘟囔了一声，往被窝里缩去。

洛伏雨挑眉，倒了一杯水放在斐杏嘴边。

女孩只是无意识地用唇碰了碰水杯，便撇开头，继续睡去了。

洛伏雨看了一眼杯中几乎没动的水，心里想着该如何给女孩灌下去。

水虽不要钱，但也不能浪费啊。

少年心底恶劣的想着。

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如幼猫般的轻呓声。

“疼，阿婆，我还疼……

别，求求你们了，别杀他们，求求你们了……”

洛伏雨身子一顿，拿着水杯的指慢慢收拢。

火舌吞吐，白色的蜡膏缓缓留下，堆积在底下。

“真可怜。”

昏暗中，不知是谁低声笑道。

少年身子欣长，长身如玉，颜容昳丽，可就是这么个可人儿嘴里吐出的话却是如此恶趣味:“只不过是死了人罢了，便受不住了吗？”

他缓缓俯下身，嫣红的唇半贴在女孩脸上:“你说说，若你真是斐家人，接下来的难又该如何受着？”

鼻尖闻到了一缕淡香，是淡淡的艾草味，甜中带着涩。

洛伏雨勾唇笑，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只是那片笑意从不入眼底。

窗外传来一声鸟鸣，清脆婉转，细听却带着一丝怅然。

斐杏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只纤细的胳膊从被窝里翻了出来，露在外面。

女孩的胳膊不像她露在外表的其他皮肤那么粗糙，她自身的底子本就好，再加上在洛府调养了一段日子，原本隐藏的模样便显露了出来。

皓腕纤细，但过于纤薄，似乎一折即断，皮肤上的疤痕因为涂抹了膏药，露出细细的红，更增添了一丝暴虐感。

洛伏雨眸色深了，手覆盖在女孩的皓腕上，微凉的指尖碰上了带着暖意的手腕，让斐杏忍不住皱起眉，想把手缩回被窝中。

可有那只手却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不放，久而久之斐杏也便随他去了。

洛伏雨握了一会，然后往被窝里塞去，身子却在视线下移的那一瞬间猛然顿住。

虽然不是很大，但是身为女孩独有的痕迹却是明显的。更别说，还被层层白布勾勒了出来。

被子被一点点掀开，女孩柔软的腰身也一点点地展现在眼前。

洛伏雨塞回胳膊，下一秒，猛然合上被子。

少年仰着头，喉结为滚，上挑的眼尾带着绚丽的嫣红。

舞象之年，怎么会没有喉结呢？

原本还以为是因为营养跟不上，现在看来，反倒是大错特错了。

女儿身，怎么会有喉结呢？

女儿身啊……

洛伏雨默默摩挲着指腹，似乎是在回味之前那细腻的触感。

那是他从未触碰过的感觉，和洛谦不一样。

洛谦的手总是带着一层厚厚的茧，在触碰过程中带着难以忽略的粗粝感。可是斐杏的却是细腻的，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温润暖玉。

洛伏雨在斐杏床边坐了会，喝了几杯茶，才缓缓走了出去。

当斐杏醒来的时候，她只感到身体宛若好久没有修理的机械般，哪哪都疼。

尝试起身失败后，斐杏便佛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床被和床单应该是新换的，带着股阳光暖暖的香味，斐杏缩在里面，感觉整个都懒洋洋的。

这股懒洋洋的感觉使困意又上来，斐杏眨巴眨巴了眼，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

还是那个屋子，斐杏看见年幼的自己站在门外，推开了门。

满目的鲜血……

年幼的斐杏抬起头，看到一个黑衣人正掐断了一个人的脖子，那双阴翳的眼随着声响看了过来。

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下一秒，便不受控制地跑了出去。

小小的女孩脑海里还播放着之前看到的画面，她一边跑，一边哭，哭的喘不上气来。

甚至连跑到河边都不知道，直到一觉踩空，那种窒息感涌来，她才瞪大了眼，拼命挣扎。

再次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包厢中，正推开了窗户。

有人趴在墙上，当她抬起头的那一刻，那张苍白的脸朝着她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

斐杏猛然起身，捂住脑袋，唇色全无。良久，她才缓缓躺回床上，用力地拽住被子，眼角湿润。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再睁开眼后，看到的便是少年坐在自己的床头，悠闲品茶的模样。

“醒了？”

洛伏雨放下杯子，问。

斐杏没有回应，甚至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哟，还耍上小脾气了。

洛伏雨拉扯住被子的一角，在注意到女孩气愤的目光后笑的更欢了。

他问:“你去易珍阁后发生了什么？”

斐杏没有应他，专心地和被子斗争。

洛伏雨指尖一用力，被子被扯得更下面了些:“现在可以回答了吗？”

斐杏停下手中的动作，道:“遇到了刺杀。”

在少年探究的目光下，她缓缓道:“我进入一间包厢后，看见了一个举着巨斧的人的影子站在我身后，然后我便杀了他。”

斐杏扯了扯嘴角，强压下喉间的干呕感:“接下来的你都知道了。”

洛伏雨眯起眼:“只是这样？”

斐杏眸色漆黑，勾起一丝讽刺:“听起来，你的语气很遗憾。”

洛伏雨轻笑了声，没有否认:“的确。”

这一次，他虽然挖出了条新线索，但这条线索却断了，而且，他还折了人。

斜阳死之前告诉他“不要让他把……”中的他是谁，又要把什么东西带走？

仔细想想，这些他自以为有了思绪的事情其实就像一团乱了套的毛球，简直一团糟。

洛伏雨突然道:“你可看见了白虎玉佩？”

少年的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显然是还不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