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
燕瀛洲。
短短数字入耳,丰兰息如遭雷击。
同床异梦岂非如此?
转瞬,晨起旖旎情意消逝得无影无踪。
丰兰息眸底森寒、心下彻骨。
燕瀛洲。
他怎么忘记了?
丰兰息能得今日,尽是仰人鼻息!
如坠冰窟,丰兰息直觉孟夏浑似三冬,他不由得牙冠轻颤、抖若筛糠,不知是惊是怒。
他怎会忘记?
丰兰息怎会忘记?
半载春秋,他沉沦其间不能自拔的柔情蜜意皆是虚妄!
他流连忘返的怀抱是为他人而设,他入骨相思的痴恋是为他人倾心!
气血翻涌。
丰兰息一时不知该恨自己无能,竟为儿女情长、一时痛快蒙蔽了双目;还是该恨爱妻无情,竟将一腔热血寄情他人……
且慢。
且慢!
丰兰息乍然回神,他垂眸凝睇公主睡颜,蓦地醍醐灌顶。
她是他的妻子。
她是他的妻子啊!
丰兰息扬手,他小心翼翼地挑弄她散落枕席之间的一缕青丝,把玩如玉指尖。
丰兰息全神贯注,他目不转睛地端详她泼墨似的发丝,心下稍安。
白风夕乃是丰兰息的妻子。
丰兰息乃是白风夕的丈夫。
他们祭了天、拜了堂、合了卺、同了枕,他们朝夕相对、他们共话巴山,他们对面而食,他们抵足而眠。
燕瀛洲呢?
早已成了一抔黄土,埋骨青山,日渐腐烂,如今怕是化作一缕青烟了。
纵使公主念念不忘如何?
纵使公主朝思暮想又如何?
眼下陪伴左右的岂非他丰兰息么?
纵使公主假作他人如何?
纵使公主虚情假意又如何?
彼时坐卧不离的岂非他丰兰息么?
只是……
丰兰息难免心有不甘。
他自甘堕落,眼看着自己一步步沦陷爱河以至如今求而不得、痛不欲生的境地。
至此,她的心、她的人,丰兰息总归要得到一个罢?
否则,倘若到头来他竹篮打水,一场空,除却遍体鳞伤之外一无所获,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丰兰息眸光趋于冷硬。
仿佛暗下决心一般,他犹自攥紧双拳,掌间锦被褶皱尽显。
只是,丰兰息要好好想想,如何作为才是顺其自然、天衣无缝。
毕竟,雍州世子、女帝夫君丰兰息柔弱不能自理——
蛰伏假面之下已久的狡狐,哪怕茹毛饮血、敲骨吸髓,也不可张牙舞爪、凶相毕露。
还需伪装作温驯、无害的猫儿,于软肉之中隐藏利爪,乖顺蜷伏于金丝笼中,静待时机,一击致命。
所幸,上天垂青,丰兰息并未苦等许久。
至此,他睡意全消,却仍然瑟缩被衾之间佯装熟睡。
今日休沐,不必早朝,是以公主贪睡了片刻,稍后便可径直陪伴丰兰息共用早膳。
公主醒来之后片刻丰兰息这才假意清醒。
他依旧弱不禁风地斜倚卧榻,眼看着公主着人熬制了一碗“补药”递与他。
丰兰息不是白日里用了补药了,怎么眼下还有?
又是蒙汗药么?
丰兰息明知故问。
之于他这个替身,公主当真费尽心思啊。
白风夕你身子不好,合该多调理调理才是。
公主眸光躲闪,面色微赧。
丰兰息颔首,浑似信以为真。
他低头深嗅,继而微讶。
这是避子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