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寒潭逃离,汝菱潸然泪下。
热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夺眶而出,任凭她胡乱擦拭亦是无休无止。
须臾,汝菱听之任之,她自暴自弃似的任由清泪奔涌而下。
她不明所以,何以昨日体贴入微的恩师今日忽地换了一张面孔?
鲛人!
为了一个区区鲛人,师父竟然怒目以待。
汝菱不忿,她目眦欲裂。
抬足发狠踢开脚下碍眼的石子,汝菱心口起伏不定,一双杏目满是难堪。
师父那般不留情面,眼下鲛人怕是不知如何嘲笑她呢!
思及此处,汝菱犹如醍醐灌顶,她脑中灵光乍现,猛然想起方才云霓提及长意——
她道是长意与纪云禾生了情分,意欲共谋潜逃来着?
可恨!着实可恨!
奴仆,均是汝菱的奴仆而已,何以人人胆大至此,竟敢作弄于她?
鲛人一族擅长媚术,为人禁脔、供人把玩倒也罢了,纪云禾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与她作对?
汝菱是为仙姬,当今天帝亦不过她的幼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四海八荒均是汝菱的附属,九州六合皆是汝菱的臣民。
师父在上她不得不毕恭毕敬,他想要一个鲛人,她不敢劝阻亦无力制止。
然则长意乃是她相中的东西!
纪云禾不是口口声声向往自由么?她不是宣称毕生所愿即塞外无忧无虑、悠然自得的生活,得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散漫度日、了却残生即可么?
如此,为什么与她争抢?
口是心非!
天下人俱口是心非!
师父口是心非,道是穷尽此生亦会呵护有加。
汝钧口是心非,道是成就霸业以后任她悠闲。
眼下如何?
师父疾言厉色,斥责她加害他心爱的宠姬!
汝钧痛心疾首,埋怨她未曾心怀苍生!
汝菱心怀苍生做什么?
自打她呱呱坠地时分,苍生即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天音浩荡,不可有私。
父帝母神耳提面命,严加管教一日为敢松懈。
彼时汝菱不过牙牙学语的孩儿啊!须得夜以继日地聆听佛音。
后来她年纪稍长,孩提之时眼瞧着同龄稚童窗外嬉戏她却只得读书、习武、修炼,日夜不息。
年少之时得见师父,他老人家关怀备至、视她做珍宝,他温柔似水地告知她不必宵衣旰食,她先是汝菱,再是仙姬。
她以为她可算找到了真心实意爱护她的人,她以为世上当真有人甘愿全心全意地呵护她、守护她。
孰料,当下不过小小一尾鲛人,竟就夺去师父满心满眼的疼惜。
汝菱不甘。
汝菱着实不甘。
她依赖师父,她信任师父,可是往往深受信赖的挚友才得予以致命一击。
汝菱依旧不明就里。
她不是师父何以翻脸不认人,她只知深埋一腔埋怨——好像师父手把手传授那般——
她可以纵情做自己,可以痛恨这世间任何一个人。
仇恨就此播种。
汝菱尚且不知重伤之下结出的果实即为苦涩的恨意,如今她满腹怨怼不是何处倾泻,回神之际陡然发觉自己情不自禁地朝向地牢而来。
此处乃是纪云禾奉命驯化鲛人长意的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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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感谢会员,加更正在赶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