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菱顿惊,她回眸,只见师父匆匆赶来,眉头紧锁、怒火滔天。
汝菱从未见过师父动气,他向来春风化雨、温声细气,眼下横眉冷对、面沉如水委实骇人。
她一时屏气凝神,不敢发一言,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素日对待自己疼爱有加的师父擦肩而过,视而不见一般。
他老人家径直去往鲛人面前,小心翼翼地探查她面上伤势,一派温柔似水,仿佛区区地仙乃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似的。
汝菱心下打翻五味瓶似的,一时难察究竟是恼是慌。
凭什么?
凭什么师父对待一个鲛人如此上心?
鲛人蜷缩成团,两股战战、抖若筛糠,不知是不是刻意卖弄可怜。
汝菱目不转睛地看着师父冰白如玉的指尖轻怜重惜地摩挲鲛人面庞,她看着师父无微不至如获至珍,她目眦欲裂,恨不得咬碎满口银牙。
她心中惧意陡升,不知师父会不会怪罪于她?
宁清汝菱。
胡思乱想之间,师父蓦地启唇。
汝菱如梦初醒。
宁清取为师先前赠予你那盏玉容散过来。
汝菱大惊失色。
玉容散是为上古秘方,之于舒痕、祛疤有奇效,可惜其配方失传已久,如今不过几方羽化神祇的大墓之中尚余些许陪葬。
日前她随师父外出夜猎伤及容颜,师父找遍四海八荒、九州六合,费尽心血这才找到了如此几盏,一并给了她涂面的。
怎么如今竟要汝菱匀出来给一个小小鲛人?
眸底浸染血色,妒恨如同蛇虫鼠蚁吞噬心脏,汝菱瞠目而视,任凭师父侧目,她犹自纹丝不动:
汝菱不要!我不要!
汝菱她一个鲛人凭什么使玉容散?
汝菱那些都是师父给了我的,我绝不允许她人同我分享!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汝菱断然不许她人分享玉容散,遑论分享师父的宠爱。
鲛人面白如纸,她双目失焦,唯独长睫轻颤犹如蝴蝶振翅,彰显她依旧苟延残喘。
下作坯子!
一味佯装可怜博取同情呢!
师父慧眼,偏生被狐媚子蒙蔽,愣是难辨鲛人故作楚楚么?
汝菱分明不曾心狠手辣地做什么,她尚未来得及叫她瞧瞧她铁血手腕师父就翩然而至。
既然她未曾动手,那么鲛人势必伪装!
思及此处汝菱银牙紧咬,她眸中隐约三分泪光,痛心疾首地控诉活似糟了负心人背叛一般:
汝菱汝菱绝不!
师父不发一言,他静立,全神贯注地倾听她杜鹃啼血,旋即慢条斯理地开口,威严随之袭来:
宁清汝菱听话。
宁清既然做错了事情,就应该付出些代价的。
宁清倘若你着实不愿让出一半玉容散,不若为师也伤及你的脸可好?
汝菱目瞪口呆,她难以置信。
师父说什么?
师父说不若也伤及她的脸?
自小到大师父皆是娇惯与她,何曾冷心冷性至此?
曾几何时,她活剥了螣蛇一族王子的蛇皮,螣蛇一族言明须要她三叩九拜才得罢休,师父他老人家干脆出兵剿灭了螣蛇一族王室三族以报仇雪恨。
如今,汝菱不过伤了一个鲛人一丁点面皮儿,师父竟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汝菱呆若木鸡。
宁清汝菱!
宁清还不快去!
师父复又催促。
汝菱倏然转身,避之不及似的跑开。
她一面远去,一面恨声:
汝菱贱人!
汝菱本宫迟早叫你连本带利地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