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浩荡,不可有私。
天音阁此地,据称汇聚上古神明后嗣,其门人以匡扶正道为己任,肩负所谓“天罚”之责,审判滚滚红尘之中十恶不赦的万恶之首。
由于血脉殊异,无论仙门修士,亦或凡夫俗子,对于天音之子皆不自觉信服,仿佛凡人直面神明,臣服即为本能。
扬聆清晰记得,师尊曾经带领他们师兄弟代表死生之巅出席过一回天音阁审判。
彼时,阿燃尚未入门,师尊膝下不过她与上头两位师兄。
当是时,她尚且不足总角。本来,她太过年幼,实在不宜观刑。
但是师尊与师兄皆外出,扬聆独自一人留守山中一来着实孤单,二来无人照顾,师尊思虑再三最后决定带领她一并前往。
那时获刑之人系谁,扬聆已经淡忘,只依稀记得天音阁宣判那人欺师灭祖、残害同门,判处生挖灵核。
生挖灵核无异于剖心。
二师哥师明净始终以为她年小,着实不可入眼如此血腥情景,思来想去,末了上前来捂住她的一双眼睛。
受刑者惨叫声不绝于耳,扬聆记得她蜷缩在师明净温暖怀抱里抖若筛糠、两股战战,半晌未曾缓过神来。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师尊接受天音阁审判了。
然则师尊已经仙逝,谁知天音阁打算如何侮辱师尊的仙体呢?
思及此处,扬聆不由得握拳。
她举首望天。
天音有怜,以敬众生。
如果天音当真有怜,就应该知晓普天底下的众生早已溃烂了肚肠,腐坏到了骨子里头。
如果天音当真有怜,就应该为师尊沉冤,好生洗礼一番那些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的所谓信徒。
奈何,所谓天音公正不过信口罢了,什么神明后嗣,历经千秋万世早已成了肉体凡胎。
但凡血肉之躯,日食五谷杂粮,何来无病一说?
天音阁之私心比之寻常修士有过之而无不及——
且从这些年来天音阁借口“修缮祭台”而征收的巨额税款即可窥见一斑,多少小门小派因为负担不起沉重徭役而被迫成为“不敬神明”的异端,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胡思乱想之间,全副武装的天音阁子弟已经麻利地拦下蓝忘机,颐指气使地吩咐后者出示身份证明。
瞧瞧!
狗仗人势的东西!
从前天音阁倒还没有这样阔绰的派头,自打师尊倒台,他们自好像阴沟里的老鼠重见天日,变本加厉,恨不得榨干神明信徒的血肉。
蓝忘机出示了自己的腰牌,对方见眼前乃是德高望重的含光君这才堪堪放行。
进城以后扬聆这才晓得天音阁何以如此嚣张,原来此番罪人楚晚宁的滔天恶行震惊天庭,神明为之大怒,竟然指派了一位天神下界,亲自宣布神罚。
闻此,扬聆心底几乎笑掉了脑袋。
这帮狗娘养的东西敢不敢再瞎扯一点!
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神明?
什么羽化登仙不过门派中长辈督促小辈奋进而编造的神话罢了。
倘若世间当真有所谓“神明”,又为何眼睁睁地瞧着他们亲手创造的红尘变成如今这副千疮百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