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衣染血 清风犹拂（三）

十年前，浅离——

浅离城中的白沐院是清明白虎族在外居住的地方，是族长白霁尘以其妻之名命名的，也就是白陌尘的母亲，沈沐谣。沈母年幼时原是沈家嫡女，只因天生便开了阴阳眼，体质与寻常人不同，常见污秽之物而被误以为患了疯病，被丢弃在浅离山谷之中。不曾想这山谷乃是清明白虎一族修炼之地，年幼的沈沐谣刚好遇见上代家主携其长子白霁尘召唤阴兵现世一幕。只见阴兵们个个比寻常人高了一头不止且皮肤暗灰，无眼无鼻，四个黑漆漆的窟窿在脸上，把年幼的白霁尘吓得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上代家主以及白霁尘发现了跟在阴兵身后，偷偷摸摸尾随着的沈沐谣。因其特殊体质，上代家主便将沈沐谣带回族内，视如己出般赡养她并传授武功。长大后的沈沐谣为报答昔日恩情，选择留在族内，并与白霁尘日久生情后两人结下烙印成婚。

没过几年，沐谣便生下了天生灵种的白陌尘，所谓天生灵种指的是从出生起便自带常人修炼几十年甚至百年修为，只是需要后天的激发。生下白陌尘那日，原是风和日丽的五月天，傍晚竟下起百年来浅离城的第一场雪，风雪持续了两天三夜直到那一声婴孩的啼哭，满城冰雪映照白昼，其异象立刻惊动了潜藏在西北方向的罗刹玄武一族，也是从那时起为十四年后的悲剧埋下了种子。

原以为幸福的日子会一直持续着，白陌尘在众人的瞩目及宠爱之下健康长大。其叔父，也就是白霁尘的弟弟白霁雨中途脱离了清明白虎族，在离京较偏远的洛城扎根自立门户。因此当那日众人在白沐院为白陌尘庆祝及笄之时，白霁雨因在京城没有到场因此躲过一劫，在这个全族人欢庆的日子里随着紧促的拍门声一场杀戮也揭开了帷幕。

白陌尘仍记得，那日父亲将自己随身佩戴的玉佩亲手挂在自己腰间，母亲因准备自己最爱的汤羹烫伤了手，于是自己趁众人欢饮之时偷偷跑去药房买了治疗烫伤的膏药。哪知回来之时却是火光一片，族人们凄厉的哭喊着，全族人包括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孩子，刚出生的婴儿都被屠杀殆尽。空气中的血腥气，往日安和宁静的白沐园此时变成了人间炼狱！人们一声声嘶吼啼哭声划破了白陌尘的耳膜，十四岁的他远远地望见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的头颅正挂在“白沐园”的牌匾之下。“父亲！母亲！”白陌尘瞪大了眼睛，从眼窝处流出了血泪，血泪汩汩的往下流将雪白的寿诞礼服染上了血色，可白陌尘脸上除了透骨的绝望再无其他表情，他边哭边喊着机械的朝家的方向跑去。

很快他的动静引起了泷煞的注意，泷煞此时已经血灌瞳仁杀红了眼，看见白陌尘腰间的那枚玉佩他知道自己遗漏了个关键人物。站在尸骨堆上的泷煞，身穿着被血浸透的铁甲，眼神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在十四岁的白陌尘眼里宛如地狱罗刹。白陌尘被泷煞手底下的人轻松拿住带到泷煞面前被按着跪下，泷煞把剑立在身旁站在尸骨堆上冲白陌尘轻蔑一笑 ，露出尖尖的牙齿说道：“门外的头颅是我砍下的，他们是你何人？” “赐我性命之人。”其中一个侍卫将白陌尘的头发攥在手里往上一扯，逼迫白陌尘抬起头看向泷煞。只是那空洞的眼神和不断磨出的血泪都在诉说着这个十四岁的孩子的绝望，而泷煞最喜欣赏到别人眼中的崩溃与绝望。

泷煞笑着继续问道：“那我脚下的尸骨是你何人？” “与我血脉相连之人。” 白陌尘麻木的开口，嘴唇颤抖着，拼命将自己从恐惧绝望的漩涡中拔出来。“答得好，我斩了赐你性命之人，又屠了所有和你血脉相连之人，你说，我是何人？”泷煞脸上一抹戏虐，玩味的笑着，好似杀人在他眼里只是一场游戏般简单。只是他没注意到白陌尘腰间的玉佩已经出现了裂纹，每个继承上古之力的家主都会择一物当作抑制体内能量爆发的护身符，以免灵气泄露本体陷入癫狂，而这玉佩便是白霁尘送给自己儿子的护身符。

“你是何人—— 屠我满门性命之人！弑吾双亲之人！罪大恶极之人，死无全尸之人！” 白陌尘此时突然失控地朝泷煞吼道，原本茶色的眼眸突然闪着金光好似身体被控制一样，一旁的侍卫还想摁住他，只听见腰间的玉佩清脆的碎裂声，从白陌尘的身体内爆发出一阵威力强大的白色气浪，翻滚着将身边围绕着的数十人震死过去。见到这场景，泷煞丝毫没有退反而露出更兴奋的表情，“果然是你继承了那份力量！”他刚想冲到白陌尘面前，只觉得有东西盘上了自己的脚踝，低头一看发现无数白虎族的亡魂化作白色的英灵缠住了他，似乎在保护他们唯一的希望。白陌尘此时已经失了心智，疯狂吸收着周围人的魂魄，可突然他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母亲，他们慈爱地笑着对他说：“孩子，活下去。活下去！”对，我要活下去，灭门之仇不能不报！我要活下去——

瞬间无数白虎族人的白色英灵温柔的环绕在白陌尘身边，他的意识逐渐清醒起来并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快速朝着大门方向逃去。“该死的，拦住他！”泷煞虽自身携带煞气能够消除这些灵魂，但是源源不断冒出的魂魄还是令他吃尽了苦头，也正是这样才为白陌尘挣得一丝生机。

很快前面就有拦截的士兵冲出来，那些英灵一拥而上缠住士兵们，白陌尘看到这一切后拼命抑制着眼泪的流出只管往外冲，家人们，等着我，等着我为你们报仇血恨！“小心！快低头！”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白陌尘下意识低头，下一秒一道利剑划破了他的脸颊。好险，差点儿就被刺穿了！ 这时一道黑影闪过，一个蒙面人与赶来的泷煞厮打起来，两人的剑法不分上下，最后在英灵在帮助下，蒙面男子刺伤了泷煞的心肺在他倒地不起之时上前掠走了白陌尘。

白陌尘任由男子扛在肩上飞檐走壁，他最后深深看了眼自己出生长大的宅子，回想着往日的幸福温馨时刻，身边跟随的英灵们已然消散，他沉沉的闭上眼睛但是他依旧能听见他们小声徘徊在耳畔的愿望——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