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东宫内。

汐梦走在东宫的长廊上，低头看着石板路，脚步沉重。她想起了霁洲说的话--做一个执掌后宫的人。执掌后宫，岂非易事？她的头上有无数的达官显贵，而她的身份，往高了看便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将军之女，往低了看也就是比奴婢略高一等的伴读童子罢了，太子岂是她敢肖想的，，太子妃那个万人憧憬的位置，她可望而不可即，她离太子最近，离那个位置却最远，一切皆因等级的悬殊。

汐梦长舒了一口气，想起了四年前……

四年前，太子与淑安郡主楚瑶向同一个师保学习经史，她作为伴读自然也在。那天师保提了一个问题，具体是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她记得很清楚的是那个问题，她答上来了，但淑安郡主并没有答上，那天她原本很高兴，师保第一次点她回答，可事后她却因对郡主大不敬之罪被罚了杖刑，若不是太子出面，她恐怕已经被打死了……

几日后，她的伤好了，太子将她传入大殿。

王子骥会下棋吗？

汐梦摇摇头，桌上摆的是围棋，可她连象棋都不会……

王子骥随便下吧，陪我说说话，顺便谈谈。

汐梦有些愕然，太子第一次要和她谈谈。

汐梦好。

王子骥（放下一子）你觉得自己有错吗？

汐梦没有。

汐梦回答的毫不犹豫，她很听殿下的话，手中的棋子便随便放在了一处。

王子骥（又放下一子）你知道你为什么被罚吗？

汐梦（一怔，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想了想，放下一子）嫉妒吗？还是……讨厌我……

王子骥（又放下一子）不错，这件事你没有错，但你又有错。

汐梦？

汐梦不解，放下一子，抬头看着这位殿下。

王子骥你错在你的身世，错在你无法逆转的东西，你一定会输，因为你的地位不够。

王子骥（放完最后一子，又加了一句）就像这棋局一样，你输了，身在局中的你就，怎能赢？

汐梦愣了一下，她听的并不是很懂，但她听懂那五个字--你一定会输。

汐梦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出，正欲起身，就听到两个宫女在交谈些什么，聊的甚欢，汐梦瞥了一眼--原来是两个新来的。

宫女1你看到了吗？殿下长得好好……

宫女2别撞我，激动个啥呀，都是从大皇子那来的，大皇子不好吗？

宫女1没太子殿下好。

宫女2知道知道，百看不厌。

……

两个宫女从汐梦身边经过，没有行礼--算了，新来的，不认识也正常。

在宫中嘛，烦恼多的不要不要的，汐梦在这宫中生活了十年，练就了一个本领，能让脑海中的烦恼烟消云散，正所谓来的快，去的更快。汐梦不一会二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什么伤感的回忆，什么令人心惊的言语，都随风飘到那遥远的异国去吧！

汐梦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她在长廊上走着，手时不时抚摸初绽的桃花。那样的她，文静、美好。

汐梦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东宫大殿，她双手扶着门，微微用力，门发出“嘎吱”的声响，正在翻阅古籍的少年抬起头，目光与汐梦对上……

汐梦（内心）为什么殿下没去师保那里？！

少年皮肤皙白，面色红润，鼻梁硬挺，眼眸深邃，目光深邃，唇瓣微红，面部轮廓堪称完美，但整体却给人一种疏离感，这是从小就在王室中与狼共舞、与虎谋皮，才得以培养的一种王者的气息，令人远而欲近，近而生畏。

他便是南安国的太子，王子骥。

汐梦的目光在与他的对视中，落败下来。汐梦来不及思考，身体便本能地向前走了三步，向太子行礼。

汐梦汐梦见过太子殿下，今日来迟了，求太子殿下责罚。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与少女娇柔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王子骥罢了，昨日是你的及笄礼，晚些也无妨。

王子骥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平身了，目光重新回到古籍上。

王子骥（汐梦刚起身）你去御膳房领些糕点来吧，芙蓉糕多领一份，我记得你喜欢吃，暂且充当及笄礼吧。

汐梦应下后，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出去。王子骥的声音冰冷，毫无感情，但说的话终归是温柔的。王子骥虽然说话冰冷，但他同时是温柔的，他从未对汐梦严苛，也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极其不好的情绪。在汐梦的心中，他是平静的，毫无波澜的，像冬日的嘉湖，虽然表面结着冰，但冰下的水是缓缓流动的……

汐梦回到了那个她才消失不久的长廊，内心一片晴空，万里无云，直到……

楚瑶你看，骥哥哥这里的桃花开的好美啊！

绿云是啊，郡主殿下

……

汐梦站定，双手紧握，四年前的怨恨此刻正在躁动，那两人分明是淑安郡主楚瑶和她的婢女绿云！但今时不同往日，那些她年幼时所不为熟知的规矩如今已经熟记于心，郡主这个位份可不好惹……汐梦心想，不能给太子殿下添麻烦，还是忍一忍吧。

汐梦绿萝，你过来一下（汐梦做了一个叫她过来的手势）

绿萝白姑娘，怎么了？

绿萝听见了汐梦的命令，便快走了过去，有些不明所以。

汐梦全然不顾绿萝茫然的目光，将她拉过。

汐梦（附耳而言）我去接见淑安郡主，你代我去御膳房领些糕点……

汐梦（顿了顿，补充道）你跟李真刘李师傅说接待宾客用的，另外芙蓉糕多拿一份，我要吃。

绿萝听完频频点头，刚走没几步，回过身来…

绿萝（小心翼翼）白姑娘，你跟淑安郡主……

绿萝是宫中的旧宫女，四年前的事了解不少，颇有些担心。

汐梦（莞尔一笑）无妨，我有分寸，你尽管去便是。

绿萝还是有些担心，但目前别无他法，她的身份不足以接见，最后还是去了御膳房。

汐梦望着绿萝远去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后，快步走向淑安郡主，在她面前站定，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汐梦（面无表情）白汐梦拜见淑安郡主。

楚瑶见是白汐梦，有些惊讶，但惊讶只是暂时的，她和绿云对视了一眼后，便轻笑了起来，让汐梦很是不爽，甚至她的嘴角已经有些抽搐。

楚瑶哟，这不是白姑娘吗？及了笄也不知道避嫌，这自己清白丢了倒不打紧，可别坏了太子殿下的名声。

汐梦抬起头，冷哼了一声，用余光打量了一下楚瑶今日的着装。艳红的襦裙，朱红的口脂，红宝石镶嵌的耳钉，红宝石镶嵌的簪子……都是红色。

汐梦（心想）正合我意，你若不仁，便别怪我不义了！

另一边，绿萝拎着糕点急匆匆的跑到了大殿门口，大口的喘着气，不然进去了就没地喘了。

绿萝太子殿下，我是绿萝，（轻扣了三下门，随即听到一道冰冷的声音）

王子骥进来。

绿萝推门而入，王子骥见她拿着糕点，有些愕然。从绿萝的角度看来，太子殿下只是在读古籍，并无异样，她殊不知殿下的心中已有万千思绪在腾涌--为什么是她来送糕点？

绿萝急得糕点先不放了，先把正事说了！

绿萝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那个……白姑娘去接见淑安郡主了……（声音紧张、颤抖，整体还算……流利……）

王子骥脸色有了轻微的变化，随即喝令了一声。

王子骥掠影？我们去找淑安！

话毕，王子骥直起身，快步离开了大殿，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绿萝。可怜的绿萝，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这么紧张，吓得手一哆嗦，糕点撒了一地，正哭丧着脸，捡糕点，心如死灰……

掠影是王子骥的贴身侍卫，武功了得，从屋顶跃下，进入大殿。

掠影（拍了拍绿萝的肩膀，笑）别慌，你是大功臣，不会有事的。（随即潇洒离去）

绿萝（呆，心想）他哪来的？

长廊上，汐梦直视着楚瑶的目光，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想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令人目不忍移，不一会儿，甜美的声音便传来了。

汐梦我是圣上亲封的伴读童子，没有圣上的命令怎敢亲自卸职，郡主娇贵的紧，自是不知我们这些下人的规矩，若我们走错一步，可是会掉脑袋的。况且今日郡主穿的明--艳--动--人--，像是在招如意郎君，那一声骥哥哥叫的臣女新生羡意，不知臣女所言可对？

汐梦说完又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看起来乖巧，令楚瑶心“软”。楚瑶脸色大变，但也如她所言，她这次的确是有目的的。楚瑶无言争辩，只是紧紧地握着拳头，仍然摆出端庄模样。此时的汐梦，全然不知那段话已经被匆匆赶来的太子听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