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赢了

偌大的宫殿回荡住刀剑互抵之声，铮铮刺耳。

晨澈屈手击向夜羽扬太阳穴，趁他受力目光一眩，往后滑出，自腰后抽出匕首，架住弯刀，另一手提剑急出削去夜羽扬腿上的肉。

又战近百招，殿内已破烂不堪。

无奈两人虽满身是伤，招式未曾停歇，动作依然敏捷。

江靛欣看着两人愈打愈狠，招招致命，一直缠斗至晚上，却不知为何有种心酸的感觉。

苦战了许久，二人几乎力竭，稍有一个不慎就会处于下风。

夜羽扬亦深知此理，不由得急躁起来，难道自己下手不够狠吗？

他忽然停下，紧盯住自己右手，被利刃穿过的身体只稍一停顿，没有回头，径自往江靛欣走去。

晨澈仍怔怔地握住剑柄，这一剑本只瞄他右肩，没想到他不闪不躲，更没料到夜羽扬这下急停竟会使他出的剑直刺进心房——

血液顺着剑身缓缓滴落，泛起银光，夜羽扬仿然未觉，使劲迈步，强行逼使异物自身体抽离。

这一动，本被压迫的伤口瞬间染红身体，大量的鲜血自他前胸后背不住喷出。

夜羽扬摇摇欲坠，走了几步就往后倒在地上。

“你……”晨澈抛开剑，跪到夜羽扬身旁拼命压住伤口，鲜血却如泉涌，从他指缝溢出，流淌满地。

夜羽扬抬手去摸胸前的伤口，发现被人挡住了，改而握住晨澈的手腕，像回忆起什么似的，不解地问：“为什么母亲从不抱你呢？”

晨澈疑惑，又听他摇头哭喊：“即便母亲不爱你，你也不该要她喝那杯酒啊？不该的……不该的……”

晨澈知道他病发，耐着性子解释：“我并不知母亲喝了毒酒，那时我被召走，回到房间她尸骨已寒。”

服侍贵人不是易事，更何况夜芸嫣身负大秘密，她身边留下只有当年宙皇买通的下人，多少知道内情，频频向她投去不屑的眼光。

一个落魄公主，失宠贵人，在下人眼中，怎么都没有翻身之地，更别说一不小心被她连累，丢了性命。

生下皇子又能如何？

面对刚出生的小皇子，仅有三两个心肠软些的愿主动照顾——也只是供他三餐温饱而已。

更多的是在背后窃窃私语，不予尊重，可于他们而言，这并非什么错事，毕竟在众人眼中，宫内无宠，地位与下人无异。

晨澈无意听到他们议论之事，明白了为何自己总是独身一人，便倒有意亲近夜羽扬这位兄长。

然而，夜羽扬看着原来的母亲变得不一样，甚至不再有以前的亲昵，默默记恨上他，面对晨澈主动的靠近，夜羽扬选择在饭菜下药，骗他全部吃光。

他吃的愈艰辛，夜羽扬就笑得愈开怀。

“自你出生后，母亲再没抱过我了。”

夜羽扬双手交叉掐在自己脖子，因为虚弱，力道并没多大，喘着气道：“她每次都会这样拥抱着我，我觉得很难受，却又很温暖，宫人都说她是爱我的，你也这样觉得吧？”

晨澈忽然明了，扶起夜羽扬，轻轻抱着他：“这才是拥抱。”

夜羽扬觉得视线变得很模糊，与记忆中的拥抱不太相同，却又同样温暖。

晨澈猜测：“最初你向我下药，是真心为我好吧？”

在最早开端，他的兄长，当真是喜欢他的。

“母亲说，你喝了虽会痛苦，很快便能解脱。”

解脱吗？

若他就此丧命，倒可说是解脱，只是竟命大如此，苟延残存至今。

“每次你使劲掐我颈脖，也是因为母亲？”

“呵……”

夜羽扬轻笑出声，道：“她说……这是亲人之间的拥抱……”

晨澈哽咽：“你若能早些说……我们又何至于此？”

“说了……又当如何？我与母亲清醒之时不多……总止不住想做些狂事……”

“罢了……你就好好……”

夜羽扬声音渐细，眼神却愈发澄明，向来散发的戾气也消失殆尽，他用力抓住晨澈衣袖，仅剩气音：“好好活着……别急着下来争宠……我好久……好久没见过母亲了……”

夜羽扬的声音戛然而止，殿内又复安宁。

晨澈应了声好，紧抱住他，不曾松手。

他垂首靠在夜羽扬脸侧，仿佛面前的人仍在继续说话。

或许，他们两个，确实都得到解脱了。

良久，晨澈才松开夜羽扬已然冰冷的身体，让他平躺地上，低声道：“你赢了。”

他确是再度看着重要的人倒下，依旧，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