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安东尼奥反应过来时，已经牵着约瑟夫走出了教堂。瘦弱少年的手柔软而冰凉，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毛茸茸的无害的小动物。

夏天的晚风从柔软的天边的云朵上远远吹来，暖洋洋的，让人脸颊有些发烫。安东尼奥想问问约瑟夫关于曲子的事，低头看约瑟夫时，他的睫毛卷翘，在夕阳的光影中反射出黯淡的光。

忽然，那光芒收进了蓝色的眸子里，那双湖蓝色的眼睛的主人抬头望着他，明净的笑意好像夏日的清晨。

“怎么了？”约瑟夫问。

安东尼奥不自觉别过头，脑袋空白了一晌，才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你的琴声很特别，每次听你弹那首卡农，我都觉得非常轻盈，觉得...空荡荡的，好像飘在半空一样。我今天琢磨了好久，都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出同样的感觉。你是怎么做到的？”

“唔....”约瑟夫认真地想了想，有些无奈地说，“我该怎么和你形容呢？我并不那么专业。”

“好吧。”安东尼奥有些失望。

晚风从城市的每个角落吹来，有人家已经亮起了灯，有人家里传出饭菜的香味，等待着在外的孩子回家。

约瑟夫认真地感受着那只手的温度。小提琴家的手被琴弓磨起了茧子，但握住他手的姿势依然温柔。

这场景似曾相识。约瑟夫出神地看着路过的那些亮着灯的窗口，还有匆匆擦肩的满脸疲惫地扑向家中的人。

"我想家了。"他喃喃道。话语声太过微弱，像一点烛火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嗯？怎么啦？"

"不，没什么。"约瑟夫摇摇头，再次对着他露出少年人独有的明净的笑容:

"带我回家吧。"

星星在静默中一点点变得明亮。他们回到了安道尔大街16号。

第二天是周末，安东尼奥照例起得很早。科罗尔外出办事，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因此安东尼奥和约瑟夫的早餐也比较随便，是牛奶配奶油面包。

安东尼奥吃着自己的面包，估计约瑟夫又是在赖床，便盘算着时间帮他热一热面包。他正打算端起面前的盘子，就看到约瑟夫从二楼楼梯上走下来。他只穿了一件丝质晨袍，露出光洁的脚踝和骨肉匀称的小腿。白皙的脚背漫不经心地圾着略显大了些的毛茸茸的拖鞋，轻盈地踩着木质楼梯，发出叩门般的微弱声响。

“笃、笃、笃”

多年以后安东尼奥仍会想起这一幕。微弱的敲击声没有任何音调，却仿佛在这间狭小的起居室里无限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