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巢

杜鹃赋——

翠云是一只因为疾病困扰而不能繁殖的青年乌鸦。她对此非常崩溃，但是公乌鸦没有抛弃她。她每天都和老公一起找食，无聊时就站在树上扩声大叫，还喜欢瞎管闲事，老公拦也拦不住。因为她的怪脾气，附近邻居差不多都搬走，这使小两口子更孤独了。

然而，翠云的巢对面，不知何时搬来了一只杜鹃。这只杜鹃很艳丽，但从不像别的杜鹃那样高傲自负。她每天早上定时唱歌，歌声非常悦耳。她每天都叼来一些小树枝，在树杈上捣鼓着，翠云夫妇一直没注意。直到有一天，翠云一抬头，立马看见对面的树杈上不知何时已架上了一只四合院型的大鸟窝。翠云夫妇想去参观这鸟窝的结构，一飞过去就撞上了杜鹃。

在鸟类传统的印象里，杜鹃是一种聪明但不受欢迎的鸟类。它们自己不会搭窝，常常飞去别人的巢穴里下蛋，它们的孩子一出生就会杀死别的幼鸟，以博取最高的成活率。同样，翠云夫妇也讨厌杜鹃，不认为杜鹃是巢的主人，自顾自的站在巢上，扑打翅膀，试图赶走杜鹃。杜鹃又气又急，也扑起翅膀来，在空中与他俩打架。他们三个从早上一直打到下午，从天上一直打到地上，黄昏时分，尽管翠云夫妇没有体型优势，他们还是没有分出高下。终于，翠云夫妇打累了，知道自己再怎么干涉也赶不走杜鹃，就站在巢上喘气。杜鹃也乏了，翠云本以为杜鹃要爬进巢里下蛋了，没想到她翻身飞下了树，叼起一根树枝，再飞上来，对准打斗造成的窝口裂缝插了进去。小两口子看呆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杜鹃搭窝呢！

杜鹃发出了逐客令，小两口子也只好退出了杜鹃巢。回到家，翠云自顾自叹气：“真是好心办坏事！”同时她也很好奇为什么这只杜鹃会搭窝。

杜鹃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第二天照样跳出来歌唱，歌声一样悦耳，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杜鹃唱歌的次数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歌声也更加动听，离开巢的时间也越来越短。直到有一天，翠云路过杜鹃巢，看见里面添了几个杜鹃的蛋：她有孩子了。与别的鸟巢中寄宿的杜鹃卵不同，别的巢中的杜鹃卵都伪装成了别的鸟蛋，但这个巢中的杜鹃卵却原汁原味，没有模仿任何其他的鸟蛋，壳子青青的，不用对着阳光就可以看见里面的蛋清蛋黄在软软的流动，好像透明的一样。

“多美的鸟蛋啊！”翠云禁不住感叹了。

耳边响起了银铃一样的笑声。翠云吓坏了，扭头一看，杜鹃回来了，嘴里还叼着几片干枯的松叶。

“漂亮吧？”杜鹃一边问，一边把松叶垫在卵下方。

“当然......嗯，漂亮。”翠云有点慌乱，应付了几句，准备撤退。

“这么慌干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杜鹃还是在笑。

“哦，不是......上次的事，真不好意思......”翠云低头盯着自己的爪子。

“噢，没关系。欢迎参观我的家！”杜鹃笑嘻嘻的。翠云抬头看了看杜鹃的眼睛，很纯净，青青的，好像一股明净的泉水一样。

于是翠云就和杜鹃交上了朋友。他们之间经常串门，对唱。有时杜鹃独唱，在青天的映衬下，杜鹃全身的羽毛好像一朵艳丽的杜鹃花。清脆的歌声在天地间回响，听起来像是一只世界上最快乐的鸟在歌唱。有时翠云觉得杜鹃的某些旋律听起来很耳熟，又不知道是什么歌。

终于，有一夜，繁星满天。翠云问杜鹃：“你为什么会搭窝？”

杜鹃歪过头，想了想，说：“这多亏了我的养母呢！”

“几年前，我的亲妈把我产在了一个乌鸦的巢里，然后不知踪迹。我刚孵出来时候晚了点，所以我的体型没有干兄干姐大，不能推他们出去，所以一直活的像一只正常的乌鸦。等到我的羽毛快长好了，乌鸦妈妈才发觉我不是她的孩子，可是没有赶我出去。她一直对我和兄姐们一视同仁，教我们搭各种形态的鸟巢。我在一个姐姐的帮助下记住了最复杂的那个，然后把它搭出来，这就是那天你看到的鸟巢。等我们长到了乌鸦成年的年纪时，我们就各奔东西。我出来时还以为自己是乌鸦，向别的乌鸦求偶，结果被揍了一顿。等我飞跃白龙湾的时候，才在平如镜面的河面上看见了我的倒影，我的真面目。那时我才明白，我是一只杜鹃，怪不得向乌鸦求偶会被揍。”说到这，杜鹃又笑了。

翠云不知不觉湿了眼眶，但还是忍住，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回到了杜鹃的族群里。本来我准备向真正的杜鹃学习，可是那里是多么的龌蹉。他们不会搭窝，像寄生虫一样在别人的窝里下蛋，然后它们的孩子再残忍地杀死别人的孩子......我叫他们改正，想教他们搭窝，生自己的蛋，他们不听。我就在杜鹃的族群里自己搭了个窝，结果给他们毁了。于是，我就离开了族群，他们还想着要追杀我......不过，上天无绝人之路，我跃过了天山、云海瀑布，他们没有追过来。我又往前飞了一段距离，又飞回了白龙湾附近的出生地，可是养母已经不在了。我就在你巢的对面搭了个窝，希望我的子女可以像正常的鸟一样生活......你怎么哭了？哎，怎么了？”杜鹃这时才发现了翠云的失态。

翠云是多么想告诉杜鹃，她就是那个帮助她搭最复杂的鸟窝的那个姐姐啊！可是，她说不出来。她只是轻轻地摇摇头，落叶一样飘回了自己的家。

日子依然在平平淡淡的过，就像白龙湾的水一样静静地流淌。该来的劫掠还是要来，好像白龙湾的水一样柔顺。有一天，天上密密麻麻飞满了杜鹃。

他们来抓那只“疯子”鹃了。

翠云夫妇觅食回来时，对面的杜鹃巢已经完全被毁坏，但是那四枚杜鹃的卵却完好无损的躺在翠云夫妇的窝里，依然青青的，透明的好似四块冰。内部的蛋黄已有了小杜鹃的雏形，蛋清依然软软的流淌。

杜鹃那快乐的歌声不见了，原野堙没在一片寂静中。

翠云夫妇在杜鹃曾搭过四合院的树干上发现了密密麻麻的极小的字，每一个字都是用血写的。

“翠云，谢谢你的友谊，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的孩子。你们没有孩子，一定要好好培养他们。我不希望他们重新成为真正的杜鹃。杜鹃的世界太残酷，可是许多杜鹃却乐此不疲，我无法想象这是为什么。杜鹃的智慧没有用在正道上，我不希望我的子女也遭此不幸。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把卵放在别人的巢里，请原谅我。你看到这些时，我可能已经把一切都还给了生我养我的大地。祝你们好运。——翠云的杜鹃朋友云青”

翠云想起了狂人说过的一句话。

“还有没有没吃过人的孩子？

救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