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三 海底（明）

10.

  “……你怎么了？”

  对方的瞳孔终于聚焦，猩红的眸子紧盯着陀艮。刹时间，一种危险的、被什么猛兽锁定的直觉冲击着海洋咒灵的大脑。

  这是生物本能。是如遇天敌的警示。

  陀艮觉得自己竖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着触手向后踉跄几步。

  对方歪歪头，举起了手。

  “你、好、呀——”

  你好？好什么好？

  “——可以站我近一点吗？”

  不可以。

  陀艮有些生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警报轰鸣的恐惧，还是这股他实打实厌恶的强烈恶意。

  海洋咒灵感觉有两个小章鱼在打架，一个告诉自己，不能靠近，远离他，另一个说，他没有遵守约定，不要逃，质问他。

  “你……你答应醒了之后要和我画画的，你是不是想反悔？”

  “……？”

  “你看，我画了漏瑚，花御，陀艮，还有你”小章鱼扒拉出一张画板，小心地用咒力阻隔了海水，纸上歪七扭八画着一朵花和一座火山，还有一大片蓝色的痕迹，想必是他所说的海。

  海边有一颗小小的，圆圆的灯泡，没有上色，周围浓厚的墨水，反衬了它的光芒。

  “……”

  “你觉得好看吗？你还没有画呢，我还要评价！”

  “……”

  陀艮话语稍有了底气，看他半天没有反应，更是恼怒，他算是明白了，于是闹别扭地将不正常的反应全归结于那股恶意抢走了他的朋友。

  他委屈地顺对方的意思上前，把人抱住。

  “你答应我的……”

  “你没有做到……”

  对方无动于衷，低头遮住了晦暗不明的眼睛，周身的黑气陷入了凝滞，于是陀艮自顾自说下去。

  “我们说好的，嘿，如果你忘了，就要陪我去往漏瑚的火山头里倒冰块！”

  根本没有的事。陀艮努力稳住自己颤抖的身体，面不改色继续说。

  “还要把花御长得最好的花都给拔掉！哈哈！”

  “……我最讨厌那些恶意啦，人类生产的垃圾，凭什么要塞给我们啊……”

  “我以为你会处理的……你能处理的……”

  陀艮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也许是胡言乱语吧，但他的语句带上了哭腔。

  “我不需要你答复。不需要。你只需要实现我向你许的那个愿望啊……”

  『*他想要一个家。所有家人都幸福开心，所有家人都在的家。』

  羽毛落在了陀艮的背上。陀艮知道，海底不会有飞鸟的羽毛，这是他的手，搭上海洋咒灵的背，停留在心脏位置。

  那么下一步呢，羽毛会不会化为最锋利的刀穿透心脏？

  “……我是天空……不要画成灯泡啊……”

  ——不会的，因为羽毛散着白光，轻盈且温柔，回荡在清晰可见的海底。

  『*天空回以祝福』

  “对不起。”

  那句话随涟漪消失在他紧抱对方的动作里，只可惜这里是深海，而水流夹杂的声音，永远逃不过海洋咒灵的耳朵。

  为什么要道歉呢？

  陀艮听到的不止是话语，还有紊乱的呼吸，还有哽咽的压抑，有肉体血色的痕迹，有躯壳下灵魂的颤栗。

  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为什么还要向别人道歉呢？

  “陀艮……”

  “我在呀。”

  “巧克力还有吗？”

  “有啊，我带了好多。”

  “哈哈……那抱歉，下次得重新做了。”

  啊，他要全吃完吗？带了几十个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