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还成千万缕（七）

高晞月这厢才对这小宫女有些欣赏，起了些兴趣，还没有打听她的来历身份，晚间沐浴休息之后，今日睡得却格外地沉，香梦沉酣，青丝铺在玉枕边，锦缎上。

贵妃的眼睫不自觉地震颤一下，显然是在梦中不太平静。

许多纷扰的画面，夹杂着激烈的情绪，萦绕在她的魂魄之中。

“零陵香…”

多年不孕，未有一儿半女的真相，一朝解开，却是因他人所害，而非是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那等恨意，岂是三言两语之间，可以说清楚的？

又有太后出手，恨不得熬死她。

一服服寒药喝下去，原本柔弱的身子，自然愈发破败不堪了。

高晞月怎能不恨？

接下来，她的梦境更加散乱起来，一时之间，她梦见自己歇斯底里，疯狂报复，抖落了零陵香黑手，那些不堪之事的画面。

又好像，看见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雪地里。

周围，好冷好冷。

依稀能听见孔雀的鸣叫声，还有白孔雀在林中跳动的影子。

高晞月在那一刻，当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谁知画面一转，又像换了个人间似的。

她感觉身上好痛，空气中都是血腥味，还有羊水的味道。

腹部高高地隆起，嘴里的味道，像是含着参片的苦涩。

一群嬷嬷仆妇，围在她的身边，都在宽慰她，并且叫她“用力，用力啊娘娘。”

“小阿哥已经能看到头了。”

小阿哥？什么小阿哥？她，难道还能有诞育子嗣的那一日吗？

若是真能有这么一天，那该多好啊。

贵妃娘娘满心的酸楚，悲喜交加。

再后来，她好像生得很是艰难，在将将要昏迷过去的时候，听得有人不断地在呼唤她，口中喊她“高姐姐”，情真意切，焦急不已，手上则在掐她的虎口、人中。

“高姐姐，就差一点儿了。”

“你必须再坚持一会儿。”

“就这样睡过去，你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姐姐那么喜欢孩儿，盼着他来，现在孩儿真来了，要出世了。”

“日子还长，姐姐还得看到小阿哥成婚娶媳妇才是啊。”

那个人的声音，因为心情的缘故，也有些许的颤抖，但在她面前，仍是极力保持着冷静果决的态度。

这人的声音相貌，赫然就是白日见过的那个宫女。

魏嬿婉。

再然后，慧贵妃恍惚之间，又看见了一个小姑娘，穿着好看的裙子，坐在秋千上，喊着闹着：“高一点儿，再高一点儿，六哥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不知怎么地，她就觉着，这个小姑娘，就是她生下的孩子。

不是阿哥，是个小公主。

这也很好了。

这是她的孩子，她的乖女儿。

在慧贵妃的视角里，她和魏氏，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女子坐在一起。

看着孩子们笑闹。

身边两个女人的脸，都看不分明，但莫名地，慧贵妃觉着，其中一个，定然就是魏氏。

待到梦醒时分，眼泪早已经打湿了枕边的锦缎。

室内温暖如春，静夜之中仍是十分舒适。

高晞月却实在无法只将适才当做黄粱虚幻来对待。

守夜的星璇，看着自家失魂落魄的娘娘，难免担心。

高晞月自己调整得倒快，饮了一盏温热的茶，又思量了半响，吩咐星璇，传信给家里，问问零陵香是什么？再找个可靠的医女。

可惜那梦里，说得含含糊糊，提了太后害她的事，却没说那零陵香是个什么玩意，又是如何害她的。

幕后黑手，又是何人？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但高晞月看到自己捅破幕后之人面目的样子，就晓得那人的来头绝对不小。

难道，当真是那个人吗？

她信任的主子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