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即便是苟且偷生也值得追求的东西，一个也没有。】

　　织田作之助的视线长久的停留在太宰治的侧脸，但他没有反驳，选择了沉默。

　　【太宰，织田作先生，什么时候时代变迁，特务科和港口黑手党都不复存在了，我们能有更加自由立场的时候，再来这儿……】

　　【别说了，安吾。】

　　这一次，打断他的是织田作之助。

　　【别再说下去了。】

　　沉默笼罩着整间酒吧，苦涩在每个人的心头弥漫。

　　坂口安吾站起来，他把一张照片放在酒杯边，一步步离开了这里。

　　鹤见川的河水波光粼粼，仅仅一瞬间，他们就从昏暗的酒吧来到了这里。

　　这是第一次转变的这么快。

　　“这里是……”中岛敦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股吸力从不远处传来，控制不住身体的感觉异常熟悉。

　　“太宰那个混蛋，又在搞什么！”

　　中原中也不得已顺着吸力的方向跑去。

　　太宰治在奔跑。

　　他一刻没停，身体在给他发送警告，汗水一直在往下流。

　　他可以打车，也可以叫人。

　　但那一刻他的大脑像是被棉花塞住了一样转不过来，思维退化的不如孩童。

　　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跑起来了。

　　机械的摆动着双腿，向着河边的小店跑去。

　　浓浓的烟从那里升起，翻倒的大巴车，血迹斑驳的地面，玻璃碎了一地的店铺。

　　以及站在浓烟前的人。

　　仅仅一眼，太宰治就推断出这里发生了什么。

　　江户川乱步和【江户川乱步】难得严肃起来，他们脱下带着的贝雷帽，向着大巴深深鞠了一躬。

　　这是对死者，对孩子们歉意。

　　【织田作之助】茫然的站在人群中。

　　发生了什么？

　　那些孩子们呢？

　　都死了吗？

　　男人迷茫机械的摆动双腿想过去，但是被一个力道扯住了。

　　是【江户川乱步】。

　　“织田，冷静。孩子们没死，他们还活着，就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对……没错……我的孩子们还活着……

　　不对，我的孩子也少了一个啊。

　　悲伤犹如乌云，将男人浑身都包裹起来。

　　“织田他……”【国木田独步】有些担心，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织田作之助。

　　“让他冷静冷静。”

　　太宰治喉咙干涩，他试了好几次，终于可以说出流畅的，不发颤的句子。

　　【织田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收手吧，就算那么做……】

　　【就算那么做，孩子们也不会回来了。】

　　织田作之助一开口，与谢野晶子就摇了摇头：“他已经心存死志了。”

　　心存死志的人是拉不回来的，这一点她早就清楚。

　　国木田独步攥紧笔记本，他想到了太宰治的入社测试时，对自己的衷告。

　　“等出去后，让太宰多入五分钟的水吧。”

　　大不了计划推一推。

　　太宰治意识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平静下自己的心情。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挚友，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啊。

　　【那帮家伙还留有残余力量，而且他们的栖身之所……】

　　【他们的栖身之所我已经知道了。因为我收到了邀请函。】

　　【听我说，刚刚首领好像进行了秘密的会谈，对方是异能特务科，这件事情背后还有内幕。】

　　苍白的语言，即便是心操师也无法解决的死局，宛如一张大网将三人紧紧罩住。

　　福泽谕吉皱眉：“医生，你就是这么得到的信？”

　　森鸥外眼都没眨一下，愉悦的点头：“是的哦，尽管很惋惜织田君的异能力，但这样也是物尽其用了，这是最优解哦。”

　　“你！”

　　“森首领，你还是这么讨人厌。”与谢野晶子冷漠的说。

　　男人一步步走向太宰治，皮鞋与地面磕碰的声音异常清晰。

　　【没有什么内幕不内幕的，太宰。】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友人的这句话就像是审判结束的一下重锤，狠狠敲击在少年的头顶，把他震得头晕目眩。

　　【织田作，希望你原谅我这种奇怪的说法，去试着寄托些什么，什么都行，去期待着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一定会有的。】少年转身，盯着织田作之助的风衣。

　　聪慧至极的孩子第一次向世间发出渴求，只想留住友人。

　　从未见过的弱势姿态和语无伦次，太宰治已经慌神了。

　　中岛敦已经不认看下去了，但他睁大眼，仔细的盯着先生脸上的，想哭的表情。

　　谁都好，来拉他一把啊。

　　【呐，织田作，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加入港口黑手党吗？因为我期待那里会有什么。暴力或死亡，本能或欲望，只要走近这些外露的情感，就能够接触到人的本质。我觉得这样的话就能够，就能够找到些活着的理由。】

　　【森鸥外】叹息一声，神情悲悯：“说到底，这孩子还是太聪明了。”

　　与这个污浊的世界格格不入的，纯白的孩子。

　　中原中也烦躁的揪着头发：“混蛋太宰，混蛋青花鱼，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你开口了，我难不成还不帮你吗！”

　　江户川乱步翻了个白眼：“笨蛋吗帽子君。”

　　中原中也气的直瞪他。

　　【我本想成为小说家，我觉得再次杀人的话，就没有那个资格了，所以我才不杀人了。】

　　这样的理想，不亚于建立在空中楼阁的幻想城，飘渺且容易崩塌。

　　过于纯粹，理想化，一旦崩塌，人就会崩溃，走向另一个极端。

　　但这和国木田独步最开始的理想相差无几。

　　或许就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太宰治不希望他重复织田作之助的路，才会警告他吧。

　　但即使是太自信，学会这一点都是耗费了无数心血的。

　　【织田作。】

　　【但是那也已经结束了。】

　　【别去，织田作！】

　　雷声乍响，少年伸出的手连沙色风衣的衣角都没碰到。

　　就好像历史重演。

　　织田作之助无法阻止太宰治赴死。

　　太宰治无法阻止织田作之助赴死。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像是被太宰治的这声喊了回来，他无措的站在少年身边，尽管太自信看不见他，感受不到他，依然一遍遍的重复。

　　“我在这里，太宰，我就在这里。”

　　【织田作之助】突然有些怨恨这个头也不回的离开的自己了。

　　你还有一个孩子啊。

　　还有一个被你抛弃了的，正在哭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