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婉沉默着,眼神哀伤,手指轻敲在床头柜上,“咚——咚——”,传到周玲玲的耳朵里是那样的刺耳。
……
那是在季无涯很小的时候,柳妈还没死,那天他又被村里的其他小屁孩欺负,周姨路过,看他可怜,把手里的煮玉米掰开分给了他一半,季无涯感动的很,说了很多遍“谢谢”,这一切都被周玲玲的父亲周仁和其他几个同村人看在眼里。
谁知,在那之后不到一个星期,柳妈死了。
而自从季无涯来季家后,他们一家经常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加上季无涯天生的那一头红发,人们自然而然的把他和柳妈的死联系到了一起,说柳妈是被他克死的。
随着村里人的传播,消息逐渐变成了“谁要是对季无涯好,谁就会被他克死”,而且从那以后开始,人们逐渐对这个消息深信不疑。
周仁很快想起那天周姨给了季无涯半截玉米,而且周姨最近经常咳嗽,他越想心里越慌,他对刘姨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两人都是父母安排的,结婚之前他们甚至根本没见过对方。
之后他便对周姨提出离婚,但周姨死也不肯,理由是周婷婷年龄还小,她不放心周婷婷跟着周仁一个人生活。
再然后便是周仁干脆把她关了起来,心情不好便打她。起初周玲玲还会拦着,但她某天看见一条流浪狗对季无涯示好,季无涯抚摸了流浪狗的脑袋,结果第二天那条流浪狗就被活活饿死了。
她怕了,她不再阻拦父亲,甚至觉得周姨罪有应得,她加入了那群以欺负季无涯为乐的小孩,她觉得只要不对他好自己就不会被周姨传染。
自从神教兴起之后,村里不少人在传道者的宣传下成为了神教的忠实信徒。
再加上有心人的曲解利用,导致莫名多出了各种的“妖魔”、“怪物”,或者“诅咒”之类的东西,原本以劝人向善为目的的神教逐渐开始变得乌烟瘴气的。
到了现在,科学二字早已开始传播,许多的年轻人早已不相信这些,只有一些老一辈的人依旧墨守成规——尤其是在这种乡村里,消息闭塞,年轻人又基本去外地赚钱,不愿意待在这里。
要不是杀人违法,季无涯恐怕早就被当成“怪物”献祭给“神”了。
只是谁都不会想到,季无涯他就是神。
周玲玲眼神慌张,她本能地想逃出去,却发现自己无论多用力都打不开病房的门。
夏婉回头看着她,笑着,眼底依旧带着忧伤:“你们村里有过一只大黑狗对吧?因为长得太大只经常吓到小孩,所以就被主人赶出了家门,最后被活活饿死了——知道为什么吗?”
周玲玲愣在那里,她不明白夏婉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以夏婉的消息网,想知道这些并不难,只需要多出钱就行——这种消息并不难打听。
“呵……”夏婉见她没有说话,一声轻笑,“无涯见它可怜把手里唯一的肉饼给了它,结果第二天它就死了……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周玲玲并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知道因为这些不寻常的“巧合”让她一整个童年都担惊受怕——人怕死,这是常情,她也不例外,更何况她当时才多大?才十二。
“我以前一直以为师傅他在骗我,从来没想过这居然是真的——‘神终究无法得到世人的爱戴,有的只是欺辱’……”夏婉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个男人,他的眼神平静如水,就那样站在山顶,俯瞰大地,牵着她的小手,教会她许多东西,告诉她山下的世界很可怕,人心险恶胜过任何妖魔鬼怪。
“神能满足人的任何愿望,但是愿望不是免费的,得到财富就要舍弃寿命,想要长寿就要孤独一生……”
“无涯看它大着肚子便把肉饼给了它,它当晚就生下五只健康的小狗去了,孩子被爱狗人士捡到收养,现在过的锦衣玉食,每天都有专人伺候,吃的比你都好——羡慕不?”
周玲玲大脑瞬间空白,她的话足以令周玲玲震惊——季无涯就是神?
照这么说,他们这些人居然把神当成了会克死人的怪物!?
周玲玲细思极恐,原来她和村里人一直都在亵渎神!
周姨原本也是非常后悔当初给季无涯的那半截玉米,否则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但听到夏婉这么说,她瞬间恨意全无,她哭了,眼泪逐渐打湿了枕头。
要说她当初最希望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女儿周玲玲能不像她一样从小就被家长定下娃娃亲,然后嫁给一个她根本不喜欢的人;另一个就是周玲玲的学习成绩不错,希望女儿能顺利上到城里的重高。
第一个在那之后的确实现了,和周玲玲定下娃娃亲的男生的家庭因为要搬迁到另一个城市,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取消了婚约——那另一个呢?
她知道女儿只是在卖菜,并且住在舅舅那里,并不知道为什么周玲玲没有读上高中——周玲玲从几年前开始就不愿再理她了,但她其实一直都在挂念着她的女儿。
想到这里,她目光转向夏婉,虽然说不出话,但她还是张大嘴巴,她猜想夏婉既然知道这些肯定也知道为什么另一个愿望没有实现。
夏婉也是平静的看着她:“我知道您想问什么,神不是万能的。”
神不是万能的!
作为一个忠实的神教教徒,周玲玲听到这话肯定会骂回去。
但是,现在不由的她不信,面前这个女人仿佛有神奇的魔力,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她信服。
“她已经实现了你所有的愿望,只是说接受到愿望的人并不想要罢了。”说罢,她又看向周玲玲,“你初三成绩是全市第三是吧?还因此受到一个有钱人的赏识,看你穷给了你几十万的钱,只要你省吃俭用一些那笔钱够供你到大学了吧?可你拿那笔钱干了什么?”
“我,我……”周玲玲看着床上周姨震惊的表情,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夏婉叹了一口气,由于怕床上的周姨忽然一口气喘不上来,她也没有说明:“神做了他该做的,至于结果……干扰因素太多,很多时候不是说他做了就真的有结果的。”
母亲勤俭持家,父亲喝酒打牌,这就是周玲玲的家庭。
在柳妈没死之前,周仁打牌都是拿着一点钱偷偷出去的,免得被周姨看见又要遭说道。
直到后来,他壮胆把周姨捆在床上,以后也终于不用再看周姨的脸色,也不工作,每天就出去打牌,越打越大,周玲玲凭本事拿到的几十万块钱也被他拿出去了一半。
甚至为了不让周玲玲暴露他赌博的事而教会了女儿如何打牌,周玲玲也“不负众望”的成功下水。
曾经她最讨厌的就是她的父亲,喝酒打牌,喝醉可就喜欢打人,没本事还爱显摆——她终究成为了和她父亲一样的人,成为了她最讨厌的那种人。
剩下的几十万也输了出去,否则她也不会流落到成天卖菜才能养家糊口。
她后悔,但是后悔又有什么用?
她只能把一切都推给季无涯,一定事因为季无涯给母亲的诅咒传染给了她,否则她怎么会把钱全输了?
涉世不深的周玲玲并不觉得自己是被“牌场子”里的人给骗了,她把一切的错都推给了季无涯。
只是那时季无涯已经离开了村子,她也找不到人,只能把恨埋藏在心里。
她是几个月前才来城里卖菜的,因为城里能卖的贵些——今天终于又看见了季无涯,能不好好羞辱他吗?
但她又怕刚在那群大爷大娘那里建立起来的形象崩塌,所以才会一边维护形象一边对季无涯暗中讽刺——毕竟他本来就是怪物,小时候是小怪物,长大了依旧是怪物!
可夏婉现在告诉她什么?
季无涯不禁没有害她反而给了她一大笔钱!
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咎由自取!?
周玲玲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她必须挽回自己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