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城篇：【二十二】“二梦”

我一手护住双眼，身后的剑飞出，一剑刺向头顶两条巨龙，水珠便一下漫天飞洒，淋了我一身，这粉尘与水汽还未消散，月光下几根银针泛着银光朝我命门射来，我立即飞身躲开。

　　银针才躲过，便看到梦蝶依以鬼魅似的速度逼近我，她脸上洋溢着大仇将报的喜悦与亢奋？

　　她那双本是魅惑众生的桃花眼里，此刻满是癫狂。

　　“姑娘，有话好好说。”一片柳叶刀朝我脖颈划过，我连忙侧身躲开。

“好说？你自己心里没数么！”几把弯月刃被她从左肩扯出，角度刁钻，以致我险些丧命。

“姑娘若不说我此生都不知为何！”我堪堪躲过弯月刃，只来得及没让它们戳穿我的皮肉，但我命门处的衣又被划破。

　　“花念！你这个死废物！害人精！！！”她拔起她头上的发簪狠狠刺向我腹部。

　　我急忙下腰躲过，单手一个空翻。

　　“姑娘我何时害过你？”我气息有些许不稳。

她朝我身下扫来，我急忙跃起躲开，但回眸又见她抬手又飞了几片柳叶刀。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被卖来红醉楼！！！”她歇斯底里着。

　　我运气用剑护在身前。

　　“你这个废物少爷有为了活下去去抢泔水桶里的剩饭吗？！！！”她贴身而上，又发起另一拨更猛烈的攻击。

“你有尝试过就是因为拉了别人一下手，就被村子里各种人辱骂克夫嫁不出去的感受吗？！！！”梦蝶依从腰间拉出一条软剑砍向我。

我愣住半瞬，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本能还是下意识将剑躲开了。

　　“你就是个害人精！！！你害得你家四分五裂！害得我来这红醉楼过这猪狗不如的生活！！！”

十五年前的回忆忽然用入脑海，梦蝶依明艳的双眸，就如同那年透过纸糊木门，摇曳朦胧之中的红烛：

　　『你要跟你生的这废物过下去！你就一个人跟他过吧！！！』

　　『我生他是为了谁！！！花明载！！！你是不是个男人！！！』

　　『你一天只会逼着我救这个废物！他这辈子就这样了！！！怎么救？你说这个害人精要怎么救？！拿我花家全家人的命救他吗？！！！』

　　我躲的慢了许多。

　　“你有尝试过头顶着肥猪一样客人的洗脚水在他帐前跳舞的日子吗？！！！你有尝试过每日每月被逼着看春宫去学怎么取悦客人的事吗？！！！你有尝试过为了活下去缝银票在皮肉里么？！！！你有尝试过骨头脱臼了还要接着跳舞的日子吗！！！”

　　“花念！！！我恨你！！！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啊啊啊啊！！！”梦蝶依用软剑朝我胸膛刺了过来......

　　『你不是爱跑吗？！跑啊！回来干什么呀？！去死在外面啊啊啊！！！去死啊！！！别叫我娘亲！都是因为你家才成这个鬼样子！都是因为你，家都没了啊！你怎么还不去死啊啊啊！！！』

　　......

　　是啊，我为什么还不去死呢？

白菩，桃木源，你们说为什么呢......

我轻阖上双眼，不做任何反抗。即使我知道，这样死不掉。

　　......

　　“噌！——”剑击上脆物的剑鸣持续了许久，却没有疼痛。

　　“梦儿，血会激怒水神的。”一道柔和却有些许庄严的女声入耳。

　　我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浅蓝色的水墙，随着水和月光的流动，水中那层列得紧致的透明鳞片显现出它特有的纹理。

　　是它们挡住了梦蝶依的剑。

　　透过水墙，一袭紫檀曲裾的年轻女子踏着石阶款款而来，肤如脂，面如玉，柳眉杏眼，素淡致雅，大家闺秀，名门气派。她身后，缓缓升起了一片青灰色的城池，万丈之高，百余之座。

　　『芜湖为海，鱼米之乡。水国之都，水神庇佑。』

　　这是......庇佑着藏了座城府么？

　　“檀潇！”梦蝶依有些嗔怒地收回剑，侧身看向那位雅致的女子。

　　“这......就是梦儿一直要找的人？”那女子朝我细细打量起来。

　　“就是他！花念！我不可能认错的！”梦蝶依笃定地说。

　　那女子忽地掩唇轻笑了起来，望着梦蝶依宠溺道：“平日里那么聪明的梦儿，怎么在认仇人这种小事上变笨了呢~”

　　“孟檀潇！”梦蝶依瞪了那女子一眼。

　　孟檀潇勾唇一笑，挪着步子贴近梦蝶依，手一抬，便轻轻揽上梦蝶依白玉般的腰肢，半搂半抱地将红唇凑近梦蝶依耳旁，耳鬓厮磨道：“盛和元年，铜城第一家族，花家诞下一子：花念。筋脉全断，因回天之术，存活至今。盛和三年，传闻需借命格而定亲，其家三舅携侄女投靠花家，因亲事不成，被迫返乡，气极之下将孤女花蝶......”孟檀潇语气越来越淡，神情此刻说得上冰若寒霜，“卖于红醉楼，终身不得逃脱。”

　　丝竹又呜咽着响起，夜里的风又凉下几分，潮湿的衣物紧贴着我，就如同二梦此刻一样，互相依偎着。

梦蝶依愣住了，有些失神的望着孟檀潇，“所以……一切都是他做的？红醉楼…我的卖身契……竟是……”

她语气愈发颤抖。

孟檀潇眼神中闪过心疼又接着沉了沉，道：“花家三舅，无儿无女，侄女花蝶，痛失双亲，此因此果，借此收养。可惜此人噬赌成性，无情无义，亲事不成后掩藏事实，错因归蝶......对蝶长达数年的辱骂、殴打......”

梦蝶依听着，震惊又气愤地浑身颤抖，眼眶红了半圈。

　　孟檀潇紧搂着她，轻轻抚慰道：“别怕，我在，我在......”

　　“所以，我们的仇人，并不是眼前这人......不是么？”孟檀潇轻声哄道。

“……哼！”梦蝶依不情愿应道。

　　“你视他为仇人，但在我看来，他是恩人呢。”孟檀潇眉眼带笑。

　　“你说什——！”梦蝶依本是由着孟檀潇，但一听她这般说道，便气愤地挣扎起来。

孟檀潇抱地更紧了，轻笑道：“若不是他，我怎么遇得到这世上对我最好的梦儿呢？”

接着她眸光一沉，透着心疼与自责：“那么多年我从未与你提起这件事，是我的私心，毕竟挂念着一个活着的仇人，可比挂念着一个死去的仇人，更让人有生的欲望。对不起，是我的私心，让梦儿你背负了那么多年……”

　　梦蝶依愣住，抬眼望着孟檀潇，一时说不出话来。

　　孟檀潇又笑了，本是矜矜持持的大家闺秀，就这样当着我一个外人的面，朝梦蝶依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