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非关风月

屋外寒风呼啸，雪珠儿拉拉扯扯牵连不断，渐渐落满屋檐，落满楼阁，落满庭院，风携着雪花推窗问阁，一片沙响，屋内却是暖意融融，一位白衣鹤发的老人立于窗前，神色有些怅然，仿佛透过那漫天飞雪，看到了自己那渐行渐远的，鲜衣怒马的少年时代……

  马嘉祺年少之时，才华出众，一身傲骨，出身名门世家，立若玉树芝兰，笑如朗月入怀。少年的生活，总是繁花似锦的，以一片澄澈之心看天地万物，世间一片光明。但毕竟是贵族公子，总带些野性张扬与桀骜。

    活了十几年，顺风顺水。唯一让他困惑的，估计也只有十二三岁时那段模糊的记忆。有时候他也会想起来一些什么。比如空中高飞的风筝，耳边悠扬的笛声，散乱的棋局，还有看不清面容的少年。

  一日，与友人去瓦肆听曲，见台上青衣静若处子，莲步轻移，唱得一曲霸王别姬，英雄末路，红颜薄命。一颦一笑皆扣人心弦，一曲终了，他赏了银子，问明那青衣名叫丁程鑫，便直去后台寻人。他见了那洗尽油墨的脸，白白净净的，娇而不妖，一双圆圆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些媚。

丁程鑫公子有何贵干？

马嘉祺我想为你赎身。

丁程鑫为何？

马嘉祺你生的甚好，曲儿也好听，以后请友人小聚之时听你唱上几首也是享受，你跟着我，总比在南府中好。/折扇轻摇，言语有些轻佻。

丁程鑫难道名满京城的状元郎的面子是要由一个戏子来成全的吗？/神色微冷，拂袖而去。

马嘉祺回府后百思不得其解，便召来小厮询问，那小厮听后笑道：“我的爷，你平日一心读书，对这位不了解，他可傲着呢，平日唱与不唱，唱些什么曲儿，全凭自己心意，他不想哪怕王爷来请都未必唱上一曲，不过他长的俊俏，身段好，曲儿又唱的精，多的是人捧着他，哪里就缺这点买身的银子。今天那首，霸王别姬，是他的最爱。整个京城的优伶，怕也无人能出其右。”

    马嘉祺听完，陷入了沉思，眸色深深。如此绝色，苍城王又是个戏痴，不知可否…利用一二。

   翌日，打听得丁程鑫依旧在南府唱曲，据说这祖宗心情好，要在此唱上三日，马嘉祺立时赶了过去，安安静静地在台下听完曲子，又去了后台。

 丁程鑫正卸着脂粉钗环，见他又来，觉得他贼心不死，自己又是个极为傲气的性子，脾气便压不住了。

丁程鑫呵，我属实没想到，没想到马公子竟是如此死缠烂打之人。

马嘉祺在下那日确是有些唐突，言语也不妥当，但确实是喜爱你的曲子，又听说你唱曲全凭自己心意，是个真性情之人，所以起了结交之心。/面上带着儒雅的微笑，拱手施了一礼。

丁程鑫心中倒是起了几分兴趣，这位才名远扬的公子哥好似有些意思，不同凡人的，便也回了一礼，他一向任性任情，随心恣意，无所拘束，却又淡泊清冷，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只有一项，喜交游，尤其与有才气又有趣的人交友。

   马嘉祺身旁的小厮有些惊奇，自家少爷什么脾性他是清楚的，虽然教养极佳，才气出众，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若放在平日，丁程鑫那番话足矣让他立刻走人，却不想他竟留了下来，还好声好气的赔礼道歉。面上不动声色，偷偷打量起那位戏子。

  经过一番解释，两人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便寻了家酒肆，点了酒菜，攀谈起来。丁程鑫天南海北，涉猎甚广，马嘉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又刻意迎合。二人聊来倒是得趣。

   夜渐渐深了，月色朦胧，寒星寥落，屋外树影婆娑，丁程鑫笑着告辞。

丁程鑫天晚了，也该回了。今日说话倒是投趣，我便认了你这个朋友，若是来日想听曲，只管来南府找我。

马嘉祺多谢丁兄。

日子一天天这么过着，马嘉祺读书之余便是去找丁程鑫聊天听曲，两人一来二去，引了对方为知己。

  是年， 乞巧节，马嘉祺携了两壶秋月白寻丁程鑫上街游玩观星，丁程鑫面上是最是清冷不过，骨子里确是爱热闹的。

    两人一路走，一路玩，马嘉祺倒是遇到了不少相熟的公子，不免要攀谈两句，有几位平日里最是儒雅不过的人，面上不显，耳朵却是红透了的，马嘉祺看了一眼他们身旁还戴着面纱的人，心下了悟，怕是相看彼此，要结两姓之好。

  马嘉祺带着丁程鑫上了一处楼阁，说是观星视野最佳，屏退了下人，只留下两人饮酒畅聊。

马嘉祺丁哥，我不明白，你文采见识不可谓不高，身家更是不少，为何要待在那南曲班子里？。

丁程鑫听到这个问题，舌尖抵住侧颊，气鼓鼓的样子。

    哼，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等某个木头，来接我回家。

见丁程鑫无意多说，马嘉祺也不再问，插科打诨跳过了这个问题。

    马嘉祺好似并非尧舜千钟之人，一壶酒下肚，便有了些醉意。

马嘉祺丁哥…政局……朝纲…昏庸…奸佞小人…。

丁程鑫嘉祺，你是左相之子，又有功名在身，有大好前程，这些大逆不道之语以后还是莫要再提。/低头凑近听人声音，猛地身子一僵，开口试探。

丁程鑫若是真想有一番作为，何不去战场一试。/半晌，长叹一声。

马嘉祺一怔，凝眸垂首。在丁程鑫视线所不及，微微牵动了唇角。若是真能说服家人，倒也不用费尽心机手段探苍城王的底细了。

     两人的交往过密一事被马家长辈知晓了。马老太太，那位太初帝年间尊贵的郡主，如今的镇国公夫人，称：候府公子，怎能自甘下贱，每日与一个戏子厮混。令下人重重责打了自己打小宠着的小孙儿，马夫人不知流了多少泪劝说马嘉祺听祖母的话，不再与丁程鑫有任何往来。

      可马嘉祺直到晕过去，都未曾松口。当他转醒时，祖母坐在他身旁 ，眼中噙着泪，但语气确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我们这样的家族，要对付一个戏子很容易，若是你坚持如此，我大可派人要了他的命。”

      良久，语气又软了些：“孩子，你打小祖母对你寄予厚望，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个戏子与家族决裂吗？祖母并非顽固之人，只要你是真的喜欢，哪怕街边小摊小贩的孩子，只要家世干净，祖母都可去替你说亲，但戏子不行。”

     马嘉祺一怔，明白祖母误会了，却不知从何解释起。只能苦笑着说：“祖母，您误会了。我还未立业，并无成家之意。与阿程也不是那种关系。”看着马老太太的样子，也不知是信了几分。

    而丁程鑫那里，接到了敖子逸传来的消息，辗转难眠，一阵轻烟吹入房中，他渐渐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已是在一个荒芜的庭院中，每日有人来送饭，但他不能出院门半步。

    马老太太唤来一个婆子，问:"那个男孩怎么样了？"婆子恭敬地回答：“依着您的吩咐，好吃好喝的供着，没有伤害。” 

     “嗯，过段时间找他谈谈，虽然祺哥儿说两人非关风月，但这男孩未必没有攀附权贵的意思，能让他能自愿离开最好。还有，让邃之去找阿祺聊聊，试探试探。”婆子丫鬟应道：“是。”

    观丁程鑫这里，一天夜里 两人进了荒芜的小园，一个一身黑色长袍，五官精致，鼻梁高挺，丁程鑫一见他，长睫一动，眸中似有流光闪过。一个穿着青色直裾，乍看之下清冷疏离。

敖子逸我们俊极雅致的丁公子怎落得如此狼狈。

丁程鑫敖子逸，你怕不是来找揍的。

敖子逸呵，算了，你可打不过我。

丁程鑫我要不是担心你，我至于着了他们的道吗。/小声嘟囔。

敖子逸你说什么？我瞎，听不清。

啪”丁程鑫听到自己一片真心碎成了渣渣的声音，暗自咬牙，心想：敖子逸你个木头，不愧是你，若是再想得我一句好，可是不能了。嘴上却不饶人：“听不到是你自己聋，我这是正常说话的声音。”

  贺峻霖见这对冤家又要掐起来，生怕误了正事。忙打圆场说：“盟中遇到点事，丁哥你快跟我们走。”

    丁程鑫连忙抓住他的手问：“贺儿，怎么了，你细细的道来。”  敖子逸扯过贺峻霖，“别掰着霖霖不放，来不及细说，我们打晕了守卫进来的，先走，路上聊。” 

   丁程鑫不悦地抿了抿唇，跟着他们向外掠去，在城墙上，丁程鑫向着镇国公府望了一眼，有些担心自己的朋友，脚下却加快了速度。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几个暗卫苏醒，看了一眼院子，心道不好，赶忙向马老太太禀告此事。此时，马嘉祺的长兄马嘉诚正在屋里应祖母之命陪弟弟谈心。

   一个小厮走上前来将丁程鑫失踪一事细说一番，马嘉诚饶有兴味的抬眼看了一眼幼弟，他比祖母了解弟弟在想什么，觉得祖母对于丁程鑫的防范，实属多余。这个弟弟满心都是杀敌报国，匡扶正道，整顿朝纲。要他在感情上开窍，怕是还早得很。他低头轻嗅手里君山银针氤氲的茶香，呷了口。

马嘉诚祺啊，你跟大哥说说，你故意派人将这事透给祖母，又非得捱这顿打，是为了什么。

马嘉诚别跟大哥装，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

马嘉祺兄长，我想上战场，去前线。

马嘉诚你先养好伤，其余的以后再说。

马嘉祺哥～～～。

马嘉诚咳咳咳，好，行，随你。不过你可想好了。你伤一好，我就给你丢过去，那时候反悔可来不及。

马嘉祺那小弟在此，多谢大哥出手相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