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含回到自己的宅邸，作为九品中正出生的他在皇都有着一座不错的宅子，当然不是因为他被御史引荐为谏官的原因，而是他家祖上留下的。

　　林府，曾经是三朝丞相两朝御史大夫，一朝太尉，帝国的三卿九公他林家就占了三样，但这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林家官位最高的就是林含，一位光禄大夫。

　　林府虽大，但人却不多，加上林含和仆人在内总共也就六人，做饭的两人，迎客送客的一人，管事一人，最后是一位负责府上清洁的老爷子，这些还都是林含从老家带来的仆人。

　　林含也没有服侍他起居的侍女，御史台那边曾说给他安排几个也都被推辞了，他从小就不用侍女服侍自己穿衣。

　　林含常自嘲自家府邸就像鬼宅一样，夜深自己在院中踱步的时候觉得这府上只有自己一人。

　　“大人，在外吃过饭了吗？”侍女问到林含。

　　“没有，叫张婆婆给我做一份吧。”林含说到，他在大堂随便选了一个位置坐下，今晚的晚饭也就在这吃了。

　　他的晚饭很简单，有时一碗面条，有时一碗粥，都有牛肉相伴，牛肉可红烧可炒，没有牛肉的日子里就是其他菜，但连饭带菜在内从未超过三份，做饭的仆人常说我们这林府连外面的酒肆都比不过，人家一桌还点五六个菜，林含却笑着说他们几个人一桌，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吃饭啊，林含也试着让这些仆人和他一起吃饭，但都被不合乎礼仪给拒绝了，他也就没有强求。

　　林含拿出关于玄安的卷宗看了起来，他发现玄安与前朝的渊源颇深，牵扯到派系斗争，这让他皱起了眉头。

　　“大人，趁热吃吧。”两个侍女端着饭菜过来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做饭的两个仆人也走到大堂来说：“大人，快些吃了吧，莫因公事烦恼了。”

　　“新帝登基不足一年就生出叛乱这等事情，有意思啊。”林含将卷宗置于一旁叹了口气说到，说来也巧，他被人举荐为官的那日也是新帝登基的日子，还真是个黄道吉日啊，不然不足三月他就从县丞被擢升为光禄大夫，这其中没有命数使然吗。

　　玄安事变也不是秘密了，不足半日就传遍整个国都，一时间男女老少都在谈论此事，珏没有平民禁谈国事的规矩，所以人们都敢大胆去说，去问。

　　他们都说玄安的人是傻了，违背皇恩，这背后的暗流却只有居高位者看的明白，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新帝的考验。

　　“那陛下打算怎么处理？”侍女问到。

　　“阿霄，你这个问题问的好，我也不知道，陛下的态度可以说是模棱两可，对于叛乱他出兵平息，但对于造成叛乱的原因他却没有说怎么处理。”林含夹起一颗牛肉放进嘴中边嚼边说。

　　“叛乱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那个将军想自己当皇帝吗？”阿霄想不明白了。

　　林含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将军也是被逼的。”

　　说到这林含突然想到霍劫是前朝御史大夫推荐去玄安道做的统领，在此之前霍劫只是一名郎中令，在任命文书下来之前先帝曾咨询过太尉的意见，太尉虽然面露难色却还是同意了，彼时的玄安还不是边境重镇。

　　所以霍劫的仕途拔高于御史大夫推荐，但真成为玄安统领还是太尉同意之后先帝才将任命文书送达的，而先帝那边对于霍劫没有意见还是前朝大臣没有反对。

　　霍劫从郎中令升为手握十万精兵的统领，可以说是平步青云，当年的同级官僚乃至他的上级都没有这种升职速度。

　　林含先前与皇帝对话时还忘了这一层，那就是霍劫这个人还与前朝的前朝遗老有关，身陷三个派系的斗争之间本就令人惊讶，霍劫还与前朝派系和今朝派系都有关，这更让林含惊讶。

　　前朝没有解决的问题留到现在，之前没有解决的矛盾现在终于爆发。

　　站队，霍劫到底站的哪队？或者说他没有站队，那他到底迫于何人压力才会起兵造反，想到这里林含突然觉得嘴里的牛肉不香了。

　　“纸墨笔砚拿来，我要起书，连夜送与皇帝陛下。”林含放下碗筷说。

　　玄安事变朝中上下自然格外关注，丞相也在傍晚时分去了天盛殿朝圣。

　　丞相王安，年过五旬，新帝继位前他担任了二十来年的廷尉，是他做丞相以来担任最长时间的官职，他成为丞相也是当今皇帝的升职，上一任丞相本已推荐了几个人选给新帝，但新帝一一否决而从廷尉中选择了王安，算是越职升官了。

　　这一点，新帝的做法让老丞相很不满意，但皇命难违，即便在他眼里新帝就像个娃娃皇帝。

　　刚到及冠之年就继位，确实太年轻了，官僚集团的人这个时候往往才起步。

　　“玄安事变，兹事体大，其中更是牵扯到朝廷诸多大臣，臣希望陛下谨慎处理。”王安深思熟虑后说出这番话，明眼人都知道霍劫的造反与朝中大臣有关，但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位大人或哪些大人。

　　皇帝依旧站在珠帘之后，不过他是背对着王安，听了王安的话他笑了笑，“等把霍劫押运回来就知道，事出何因。”

　　“陛下难道真的以为霍劫能活着回到国都？”王安反问。

　　皇帝一愣，他明白了什么，“丞相的意思是……有人会在半路截杀他？”

　　“包括所有组织这次叛乱的人，他们如果没有死在玄安，那就会死在回国都的路上。”王安说到。

　　皇帝转过身来直视王安，这股视线锐利到仿佛要洞穿王安的身体，他不禁埋下了头去，皇帝开口说：“那丞相可知道些什么？这是哪个派系的事情？或是哪几个派系的事情？”

　　“这……”这番问倒让王安为难，他不知情，不敢随便指认，无论哪一派都是他这个不足一年的丞相得罪不了的，他在朝堂上可以说是一个孤立的人，说是丞相，其他官僚更信任于老丞相信任的人换句话说就是老丞相派系，如果不是皇帝陛下还委以重任他简直就觉得自己只是挂个头衔而已。

　　“朕知道你难开口。”皇帝叹了口气，自己提拔上来的丞相现在是什么处境他自然知道，提拔他的原因也仅仅是当年他在太傅那里听闻了廷尉王安很有才能，如今提拔他为丞相却因为派系问题王安不敢施展自己的才能，“但派系问题必须在朕这里解决了，你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臣知道。”王安欠身说到，“所以今日来只是为了告诉陛下一件事情。”

　　“何事？”

　　“奏章之上的片面之言不可轻信，有人想借玄安事变掩盖一些事情，是关于建安二十三年国都的事情。”王安说完，他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建安二十三年，就是先帝即位之初发生的事情，那年帝国用兵失败，当朝太尉被当街刺杀，刺客也被抓捕，但随后刺客便自尽，这些年御史台和中尉府等机构也一直在追查此事，但至今没有结论。

　　果然兹事体大，玄安事变真是解决万事的一个好借口。皇帝心想。

　　“臣告退。”王安说完便退了下去，他似乎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走出殿门后仰天长出了一口大气，而后快步离去。

　　“传黑冰台。”皇帝对近侍说到。

　　必须要有人渗透各大派系了，他们已经脱离监控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