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失去

　　“浩浩，妈妈得了胃癌晚期，妈妈不想做手术，不想去放化疗，虽然妈妈年纪大了，可是妈妈也爱美，妈妈也怕痛，原谅妈妈的懦弱，妈妈已经很累了，只想好好睡下，原谅妈妈的自私。是妈妈不对，你爸爸把你哥哥教的很好，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也是很好的孩子。以后妈妈不在你身边，你就回去找你爸爸吧！不要再去部队了，妈妈会担心的。现在的医学那么发达，会治好你的，要有信心，不要怕，即使治不好也没关系，我们浩浩这么好，有点缺陷也不打紧。妈妈不能陪你了，咱们浩浩会照顾好自己的，妈妈相信你！

　　浩浩，妈妈想你哥哥了，反正妈妈也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妈妈就去找你哥哥了，你要好好的，天冷了要记得穿厚些，不要再不知分寸的逞强感冒了。夏天冷饮、冰啤酒什么的都少吃些，饭要按时吃，不要饥一顿饱一顿的，睡觉前记得泡脚，不要熬夜打游戏。找不找工作都无所谓，妈妈买的房子租出去，你就收收租，卡里还有43万，这些都够你花了。再找个姑娘一起过日子，生个健康可爱的宝宝，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妈妈也会很高兴的。浩浩，妈妈爱你，不要怪妈妈！”

　　他无力的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早已泪流满面。他多希望这只是一个噩梦，妈妈还会像以前一样和他说着话，那些平日里略显烦人的絮絮叨叨，现在也变得弥足珍贵。

　　他不是一个好儿子，妈妈常常没胃口，他只以为妈妈是太过思念哥哥，没有胃口，只会干巴巴的劝她多吃些，没想到是妈妈身体有问题，没带妈妈去医院检查。他不是一个好儿子，妈妈晚上常常睡不着，多次买了安眠药，原来都攒着最后一次性用，他只会买些酸枣膏之类，帮助睡眠的吃食给妈妈吃。他不是一个好儿子，明明那么多的破绽，都说明妈妈身体有问题，他却没有细心的发现，现在再看，以前的点点滴滴琐事都预兆着不祥，他却那么迟钝的在妈妈不在了才能反应过来。

　　那段日子，他其实是有些怨恨妈妈的，妈妈为什么就不能因为自己努力活下去，癌症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他也是自私的，即使知道病痛会让妈妈生不如死，还是希望妈妈可以多活哪怕一天。妈妈肯定爱哥哥胜过爱他，要不然怎么选择走向哥哥。这是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问题，他困在里面不愿出去，说他钻牛角尖也好，说他懦弱也好，他当时就是不想让妈妈安心。所以后来他放纵自己，出去打牌、打游戏、抽烟喝酒，染了黄头发，和一些社会混混们厮混在一起，也常常因为打架进派出所，那时的自己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好人。

　　除了黄赌毒，他其实都去试过了，不沾赌毒，是因为他曾经是个军人，有基本的底线，不沾黄，甚至不谈恋爱，他告诉自己那些没什么意思，这样欺骗自己，其实他心里清楚，他爱那个人，爱岳南，不是年少时有好感的朦胧喜欢，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心爱女人的爱恋。即使不能和岳南在一起了，他也不想将就的和别的女人纠缠在一起。

　　他没有听妈妈的话，主动联系了爸爸，和他一起安葬了妈妈，爸爸当时仿佛一下子没有了精气神，哥哥当时去了，也没有见爸爸这么伤心欲绝。他甚至有种报复后的快感，看，最痛的还有个人，而你什么话也没给他留下。

　　爸爸说，他对不起妈妈，一直都知道妈妈孤独的等待，等着他回到她的身边，可是他仗着妈妈爱他，所以没有克制自己的热血，一直活跃在前线，他多次有机会调到后勤，可他没有，他自私的选择了自己的心，忽略了妈妈。他怕妈妈孤单，所以才有了他们哥俩，以为对妈妈是慰藉，却不想是更大的劫难。妈妈不想活，不是因为她得了病，是因为她累了，也怕了，怕会再失去所爱的人，所以她选择先一步离开。

　　他当时看着爸爸，就想到了岳南，如果他继续和岳南纠缠不清，或许有一天她也会累，也会有可能后悔遇见他，甚至爱上他。不对，他当不了兵了，他残废了，可能会有一天嫌弃他，不，也不对，她不会嫌弃他，但是他不应该理所当然的拖累她，她值得更好的人······他胡思乱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决定不再相见了，他的姑娘！也许是懦弱，他已经没有了衣锦还乡的风光，那时候他对爱情的理解也浮于表面。

　　爸爸决定回去就调到后勤，他已经失去了那股勇往直前的冲劲，原来最大的勇气是妈妈在后面给的，知道有人在等他，他可以珍惜他的这条命，知道有人爱他，他可以仗着爱追求自己的理想，可惜，他明白的太晚。爸爸想让他也回去，他拒绝了，他想一个人待在这里，这里很好，适合养老，而他已老。

　　这样过了一年多，爸爸再来看他的时候，盯着他的破洞裤、黄头发、手上的烟、房间里未清扫的饭盒，说不出话，他却快意的笑了，像是迟来的中二期，他终于叛逆了。爸爸那次打了他，解开皮带，一边流泪，一边抽他，他默默的受着。看，妈妈，你不在了，你儿子就过得这样的日子，你，后悔了吗……

　　后来爸爸隔了一个月来，带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说：“这是你哥哥已故战友的儿子，他妈妈前几年跟人跑了，他由他爷爷奶奶带着，前一段时间，他爷爷奶奶相序病故，目前没有抚养他的亲人，你抚养他，他以后就是你儿子了，手续已经办好了，他现在叫江小江，我已经安排好了他的新学校，就在你现在住的地方不远，他现在上三年级，之前跳了几级。”然后他爸就走了，就走了，走了。

　　他当时都懵了，扔个孩子给他，这什么操作？他和江小江大眼瞪小眼，准确的说，他瞪着江小江，小江不搭理他，小江开始收拾他的房间，整理他的东西。他都怀疑，要不是小江需要他这个监护人抚养，估计就没他什么事了。

　　开始的时候，他常常忘记他还有个儿子需要照顾，时常忘记做饭，忘记接送小江上学，即便小江已经很省事了，他也会手忙脚乱。慢慢的为了照顾小江，他的作息正常了，怕二手烟影响小江的健康，也不在家抽烟了。他学会了做饭，有了养孩子的责任心，除了上进，他觉得他已经变得很好了。后来，他也反应过来了他爸的“险恶”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