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14

　　江怀看着手机上那条岳南发来的过年祝福短信，脑子放空，现在刚好年三十了，过年了，他爸前几天就过来和他们一起过年，晚上吃的是火锅饺子，小江喜欢吃火锅，他爸喜欢吃饺子，他就机灵的整了这一桌，算是团圆饭了。吃完饭小江就被同学叫到楼下放烟花，难得过年热闹，他爸也陪着一起玩儿。他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守岁，其实感觉对他来说，过年真的和平时差不多，以前他们家也难团圆，他爸总是在出任务，后来他哥当了特种兵也时常出任务，家里就剩下他妈和他，再后来，就剩下了他妈一个人在家过年了。

　　当时没觉得怎么样，虽然不能回家过年，但是想着能为人民群众的安定生活守护、战斗，就很骄傲。面对母亲关切的电话问候，他更多的是阐述自己快乐兴奋的心情，憧憬未来的波澜壮阔，很少去关心那个在家提心吊胆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忽视了，现在社会的安定，总是需要太多人的默默付出。法治社会，没有战争，那是明面上的，有太多人的付出及牺牲才支持了社会明面的繁华。我们之所以能活的轻松自在，是因为有人为我们默默的负重前行。

　　后来，剩下他一个人，才知道那么多年，母亲的孤独，以及最后她的声嘶/力竭。她不想她的儿媳、她的孙子孙女将来和她一样，即使那么痛苦/委屈也说不出口，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理解不了什么国家大义，只觉得那更像是道德/绑/架。他们这些小人物羡慕、崇拜英雄，可过不了英雄的日子，变不了顶天立地的英雄。英雄光鲜亮丽的表面，常伴随着背后亲人的心酸/困苦。现在他也很孤独，尤其是看着窗外灯火辉煌、阖家欢乐的时候，这让他想起他失去的亲人和战友。

　　他大哥比他大3岁，从小像个老学究一样，最崇拜老爸，立志长大后也要像老爸一样，当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军人。妈妈听到这话不是欣喜，而是欲言又止的忧愁，她急的多次引导哥哥对其他职业的好奇和兴趣，可是都失败了，想阻止他哥又没有好的理由。他妈是个明理的女人，学不来泼/妇/的无理取闹，也许妈妈最后也是后悔自己性格的软弱，要不然她不会阻止不了他哥，失去一个儿子了。她也是温柔大方的，不忍心孩子的理想落空，说不出强势/断绝孩子兴趣的话。她读的书都到了心里，学不会自私，做不了去打压孩子，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活。所以最后大哥还是去当兵了，妈妈到底什么也说不出来。

　　 2014年，他在出一场大型贩D任务时，没想到对方早已经安排好了退路，设置了陷阱，他被炸了半边身子，不过幸好还活着。十二个人活下来的只有三个人，幸运和不幸已经说不清楚了。这样的生死他们已经见得太多了，可能刚才还和你一起吃饭、吹牛、大笑的战友，下一刻就会在你面前尸骨无存无存。你唯有忍住悲痛，继续向前走，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才不辜负战友们的牺牲。再鲜活的生命，最后也只是在烈士陵园里的一座冰冷的/墓碑，有时候即便是死了，也没有多少人能知道。这样的生与死都是/默默无闻的，却没人会后悔。

　　大概修养了有两个月，病情稳定了他就回家了，虽说当时他已经是中校了，干不了前线的工作也可以转文职或其他后勤部门，继续在军队发光发热，不过他还是选择了回家。那些年看惯了生死，就比较向往和享受安逸的生活，毕竟像他爸那样喜欢追求/刺激/的人实在不多。部队还给了他特权，随时都可以回到部队，国家给重新安排工作，不能苦了为国为民的英雄，现在这个承诺仍在，他还是很感动的，最起码国家记得他们的功劳。

　　中午回到家，面对的是妈妈无神的眼睛，妈妈像失了魂一样，他好不容易唤醒了妈妈，妈妈看着他，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缺口，痛哭/失声，他不敢问，他隐隐有预感，答案可能会承受不来，因为他也多次死里逃生。晚上，等到了那个答案了，大哥的遗体。

　　那几天浑浑噩噩的，刚在烈士陵园送走了战友，现在又要送走大哥了。为救一个孩子牺牲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死/的光荣?对于亲人来说是讽刺，原来刀不割到自己身上不知道有多痛，即使自己去/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如果换成是自己的亲人，自己就难以接受了，道理都懂，可是悲痛不是懂道理就不会痛了。

　　爸爸在家的那几天，妈妈整天和爸爸吵架，像疯了一样。过了几天，爸爸走了，妈妈就把他看的很紧，他去上厕所都要在外面守着，时常看着他默默地哭，他知道，妈妈怕也失去他这个儿子，他只有耐心的开解、陪伴着妈妈。有一天，妈妈突然变得和以前一样了，让他答应她，从此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不要去部队了，也不要去找他爸了。他看着妈妈仿佛一下子多了的半头白发，和苍老十几岁的面容，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们一起来到了陕西，一起在这个二线城市安顿下来，他们换了手机号码，断了以前的联系，他改名江怀，其实以前的名字，祁明浩，也不是跟爸爸姓的，当时爸爸在前线，怕有人报复，爸爸也不愿意浪费部队资源保护他们，就只能这样过了，后来就习惯了。

　　妈妈在这里用积蓄买了三套房子，都是爸爸家当年的，这些年，他们三个人当兵其实没攒多少钱下来，他们父子三人都有不幸战死或残疾的战友，他们的钱都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了。妈妈买的房子每套120平米，两套出租，一套自己住，他们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安逸平和的日子。有一天，妈妈做了一桌子菜，像小时候那样，温柔的给他夹菜，絮絮叨叨的说着生活琐事。他感觉回到了从前，以为妈妈已经放下了失去哥哥的伤痛，所以当时很快乐！

　　第二天早上10点了，还不见妈妈，一般这个时候她早就醒来做好了早饭。他突然就很心慌，冲进妈妈的房间，看着她静静的躺在床上，他不敢上前，那样青白的脸色，他熟悉，也害怕。他看到床头柜上放着妈妈的书信，还有一份病历报告，他颤抖着手拿起了那封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