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念关山(32)

李同光离开后第二日。

安帝微恙，云城长公主李书凝主动进宫看望。

“父皇必然又是没有注意身体了。”

李书凝轻轻叹了口气，一边侍奉汤药，一边无奈道：“都让您不要那般轻易动气，儿臣知晓大皇兄的事情必然让您难过了…可是父皇…”

她看着安帝，一字一顿，认真又担忧：“您是安国之主，只有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旁的事，能不动气，便不要再动气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

安帝叹了口气，颇有些疲惫：“…只是你让朕如何能不动气？那可是朕的亲生儿子…他如今死的不明不白，朕自然是要一个交代的。”

“朕不舒服，那些梧国人，朕自然也不能让他们舒服。”

“若是让那些人不舒服，父皇便能轻松一些，倒也未尝不可。”

见碗里的汤药差不多都没了，李书凝便也放下了碗勺，低声认真道：“父皇想如何便如何，儿臣…自然是向着父皇的。”

她一边说，一边递给安帝一方手帕。

“朕知道，书凝你啊，最是贴心。”

安帝笑了笑，而后接过女子手中的帕子擦拭了一下嘴唇，冷不丁开口：“只是…书凝可有想过，你大皇兄…到底是谁杀的？”

他问这话时，目光无比锐利地盯着李书凝。

这是在怀疑她？

李书凝沉思了一会儿，默了默，而后抬眸看向安帝，有些迟疑地开口：“…虽然儿臣也不想怀疑…”

“但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

话到这里，她顿了顿，低声道：“…还请父皇恕罪，接下来的话…儿臣…并不想再说下去。”

“朕明白你的意思。”

轻轻叹了口气，安帝语气幽幽道：“那毕竟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也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也不想怀疑他什么。”

“只是书凝啊…”

他意味深长看向李书凝，一字一顿道：“正如朕说的…”

“镇业毕竟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

“许多事情…你就真的…半点，都不知情吗？”

“…父皇应当知道，儿臣已经许久都没有与二皇弟有过往来了。”

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李书凝表情有些失落，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儿臣与二皇弟…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许多事情，他不愿意听我这位皇姐的，儿臣也不能勉强。”

“当然，儿臣…也不想勉强自己。”

“是以…儿臣实在是不愿意去过问二皇弟的事情。”

“话虽这么说，但是书凝啊，你们毕竟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李书凝这么说，安帝的表情也不由得顿了顿，而后表情缓和了许多，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慈爱：“朕…自然还是希望你们姐弟相亲相爱的。”

“儿臣知道了。”

李书凝表情有些勉强，但沉默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父皇不必担忧这些…方才听大监说您头疼愈发厉害了，不若先休息一会儿吧？其他的事情，晚些再说如何？”

安帝便点点头应了。

李书凝这便退了出去。

有人永安塔的事情虽然发生在深夜，但这个消息还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安都。

邓恢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第一时间便去找了李书凝。

一看到对方的表情，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长公主还真知道这件事…

邓恢无声叹了口气，又默默退走了。

…怎么说长公主如今也算是他的主子，很多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少说，少问，这样才能待的更久。

邓恢太了解这些上位者的心思了。

不要质问，不要反驳，不要多言。

少说，照做即可。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看长公主的表情就知道了——她对他的识相很满意。

李书凝的确很满意。

她弯着唇角看着邓恢远去，指尖点了点桌子，轻叹道：“…真是许久，都没有见过这么识时务的人了。”

看来她的动作还是太慢了。

若是快一些…便也能早点发现，邓恢这个人…倒是挺不错的。

也很好用。

不过…也难免。

毕竟…邓恢和师父的关系，可算不上好。

不过…

她突然想到什么，又拧起眉心：“等等。”

她如是说，嗓音淡淡：

“把邓恢叫回来。”

话音落下，暗处的一道身影立刻掠了出去。

邓恢被提溜回来时，整个人都沉默了。

他在琢磨…自己到底是反抗呢…还是不动呢？

最后自然还是选择了后者。

只是这滋味实在是不怎么好受，所以他不太能够开心的起来。

“指挥使，真是抱歉了。”

看着自己的暗卫这么把人带过来，李书凝脸上的表情也带了些抱歉——当然，那是装的，她很敷衍地道了歉，而后开口：“朱衣卫的名册…你都收着吧？”

邓恢顿了顿，而后看向李书凝，沉默片刻才开口：“长公主不会是想…”

“那倒不是我想。”

李书凝还不是那种好人，别人的苦难，她其实真的没有多在意，但是她想到师父…最近似乎对那些朱衣卫都挺上心的，便也嗓音淡淡地开口：“…你应该知道是谁想…不过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名册，你必须保管好。”

“还有…朱衣卫的解药，便交给你了。”

给朱衣卫解药？

邓恢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但是想了想，到底还是应了下来：“是。”

“…属下明白了。”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既然说了不能多问，那自然就不该多问。

那些朱衣卫…算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放了那些人…也没什么。

他也不至于那么恶毒。

只是…

这位任左使…离开五年，倒是变得好心了不少——不过…倒是意外的，像个人了。

…像个人也好，任辛更像个人，长公主才能更正常。

这么一想，便也挺好的。

想到这里，邓恢便也觉得没什么了。

李书凝不知道这位指挥使脑子里想了这么多事，她见邓恢应下，便也点点头：“既然如此，指挥使便回去吧。”

“至于永安塔的情况…”

“你实话实说，就可以了。”

邓恢再一次应是。

而后，他也终于退了出去。

待他离开，李书凝这才开始想别的事情。

比如…她那位好父皇…知晓这件事情之后…会是什么表现呢？

李书凝还挺期待的。

不过…想来她很快就能看见了。

她这么说也没错，因为安帝很快就召了李书凝进宫。

一堆话说的乱七八糟…几乎有八成都是在怒斥朱衣卫办事不力。

而后又敲打了一下李书凝，这才放她离开。

李书凝觉得挺无语的。

不过也不愧是李隼…不管发生了什么，总要趁机敲打她两下…但是说实话，如果敲打有用的话…李书凝自然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她从宫中出来，经过了四夷馆。

四夷馆…

她掀开马车车帘，看了一会儿。

谁知就在她放下帘子时，正好便瞥见了于十三。

她怔了怔，而后毫不犹豫，放下了帘子。

于十三：“…”

他心下有些好笑，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主动跟了上去。

到了长公主府时，李书凝下了马车，发现暗处的于十三倒也没意外，只是吩咐了隐藏在各处的暗卫不用拦人，便抬步进了府邸。

于十三在长公主府的厅堂看见了李书凝。

“美人儿特地等我呢？”

青年弯了弯眉眼，笑眯眯在李书凝身旁坐了下来，而后很自然地扫了一下桌子，没发现有东西，颇有些诧异道：“美人儿今日居然没有备酒水么？”

“我又不是你，自然不会整日喝酒。”

李书凝挑了挑眉，只指了指一旁的茶盏，嗓音淡淡道：“…我听说你们今日去赴了宴…是假的吧？”

她昨日虽然听了梧国使团一行人的计划，但是也没有听全。

是以今日的具体情况…她也不知道。

“美人儿果然聪明。”于十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而后笑意盈盈拿起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笑着继续道：“没错，和殿下去赴宴的…都不是我们本人。”

“你们动作倒是挺快的。”

李书凝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不过，我那位好父皇…可是气得不行。”

“只怕邓指挥使…又要挨好大一顿批了。”

对此，于十三只能无辜耸肩：“那我们就没办法喽。”

“毕竟…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李书凝不置可否。

她没再说话，于十三也不觉得冷场，他视线在周围瞥了一圈，而后状似无意道：“今日似乎一整日都没看到长庆候…我们听说他抱恙了…美人儿见过他了么？”

“你不必试探我。”

李书凝挑了挑眉，斜瞥他一眼，语气淡淡道：“鹫儿他被我派出去办事了，你们自然见不到他。”

“不然的话…这时候，你应该见不到我。”

“我见的也不会是你，而是鹫儿。”

“地点…应当也不会在这里。”

不在这里？

长公主殿下还搞区别对待呢？

于十三在心中暗戳戳嫉妒了一下李书凝和李同光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