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北景【02】

卡米尔不着痕迹躲开了男仆过分热情的手，一直与平民生活的私生子对于被服侍这种事情实在难以适应。帕洛斯只好耸耸肩，继续说下去：“当然，如果您太累了也可以选择回去看看新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寄人篱下总要学会看脸色行事，卡米尔虽然算不上年长，但困窘的生活已经提前给他上了很多课，包括为了病重的母亲跑进城里去深夜敲门——虽然最终的结果仍是深爱他的母亲因为肺病沉疴最终撒手人寰。如果不出意外，大慨他那个血缘上的“父亲”已经携着娇妻幼子登上了前往东方的华丽邮轮，在甲板上举杯，一边僮憬着彼岸的新生活一边吹着温煦的海风。

“我还是去见一见他吧。”少年把帽子戴正，又拉了拉袖口，掩饰自己紧张的心情。

工业区又是截然不同的风景。帕洛斯领着少年，穿过逼仄拥挤的巷弄，空气污浊，总有股尘土和霉味儿，初冬的冷雨过后，地面上尽是泥浆。卡米尔四处张望，面色蜡黄的孩了拖着鼻涕趴在地上玩小石子，衣衫褴褛的妇女在门口缝补袜子和衣裳。

“没想到吧？”帕洛斯试着从少年眼中读出什么来，然而卡米尔那双蓝色的眼睛则宛如南方乡村睛朗的天空一般，看不见丝毫云朵。卡米尔扶了扶帽子，开口轻声道：“还好。”

“在这里住的都是工厂里的工人，”帕洛斯意味深长地耸耸肩，“你懂的痳，工人。”说着向前一指：“喏，看，这就是我们老大的工厂——”

卡米尔来之前已经事先知晓，这座城市在近几十年内因棉纺织业而日益兴盛繁荣，但第一次亲临这座北方阴暗天空下的工厂，仍不禁深感自身的渺小。道路尽头，矗立着工厂已经被煤烟熏成黑色的高大围墙，皮革带动钢铁轮轴飞转不停，精纺机与蒸汽机的轰鸣声让卡米尔几乎所不清楚帕洛斯的说话声。大门打开，满载着原棉和白色棉布的货车有条不紊地进出。个子奇高、身体健硕的看门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帕洛斯先回去，俯下身咪起眼睛打量这个少年，额头几乎要戳到卡米尔的帽子上去：“你就是卡米尔？”

“……”卡米尔皱了皱眉头，对这种过于直截了当的招呼方式实在不敢苟同。

“佩利。”

厂房的门吱嘎打开，卡米尔回头，陌生又似曾相识的声线喝住了看门人的动作，佩利讪讪退下，搓了搓手，堆笑道：“雷狮老大。”

梳棉车间里，原棉中的无数细小绒毛飘飞纷场，洁白、轻盈、柔软的纤维，宛如白雪。车间内的鼓风机吹动的气流卷起飞雪一般的棉絮，也吹动了他的大衣下摆。昏暗的厂房照进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