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腊月霜雪

日子过得飞快，冬十一月的日子就像握在手里的细沙一样，不断地从掌心缝隙流失。转眼间，隆冬降临了。

过去在长安的时候，到了腊月已经是满城裹素，鹅毛大雪可以连着下数天。

沉雾在长安看了十多年的飞雪，如今到了江南反而有些不适应。

江南的十二月寒风凛冽，每日清晨起来还能看到屋檐结的厚厚一层冰霜，小池也因为低温结成冰面，唯独不见落雪。棠梨小筑的绿植也全被寒风薅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偶有几只麻雀停留，颇富意趣。

沉雾畏寒得厉害，春池本不愿沉雾在这寒冬腊月里折腾身子去学习什么剑术，星野却说，学习剑术应不惧寒暑，若只缩在屋里不出去提高体质，懂得再多理论知识于剑术一道毫无用处。

沉雾决心下得坚定，在天寒地冻的十二月里早晨依旧坚持晨练，春池见沉雾如此，咬咬牙也跟上她的步伐。

星野目前还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保护举措，倒是觉得自己像个老师。

易来梦和林氏也都知道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让沉雾注意点身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剑术一道只得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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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筑内已经烧上地龙，屋内柑橘熏香气味虽浅淡，但足以给住在这暖如春天的屋内的人带来几丝清醒。

曲清容这日上山拜访，在泽兰院坐了会就和林氏来到棠梨小筑。

眼下三人正坐在榻上闲话。

沉雾在这几个月来觉得自己身体并无不适，反而觉得整个人轻盈许多，精神也神清气爽，远比来江南之前要康健。

林氏听得她这样说，笑道:“这没错，身子骨健朗，人会舒服很多。”她转眼看向曲清容，嗔她:“你也不和你沉雾姐姐学学，多锻炼锻炼。”

曲清容轻轻从鼻孔里“哼”出个音来，“姨母怎不说是江南养人？”

林氏笑着点点她鼻子，沉雾替她们续上花茶，眉眼弯弯，“说得也是，江南气候会比长安来得舒适。只是江南不下雪，倒是可惜。”

“东晋时期，陈郡谢氏谢道韫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博得才女之名，我要是有朝一日能看见雪，怕也能说出几句名言来。”曲清容一双剪水眸笑得眯成一条线，得意洋洋道。

沉雾闻言自是轻笑一声便无他话，林氏笑意深深，她打量几眼曲清容，揶揄她，“真是不知羞，现在班门弄斧起来了，前段时间被府里的女先生罚抄书怕是自个忘了。”

林氏在俩人前极少摆长辈架子，这也是曲清容爱来山庄走动的其中一个原因，沉雾敬她亦把她当成密友。

三人在小筑里煮茶闲谈了小半时间，天色暗得快，曲清容便下山进城了。

小筑里林氏还坐着，她这才道明来意，再过十几日就是年节，林氏让沉雾明日陪同她出去置办年货，看她愿不愿意一块。

沉雾惊讶地扬起秀眉，“置办年货？”

大宣对女子的束缚远比前朝松懈，大江南北在外抛头露面的姑娘家比比皆是。

尽管谢家也没有什么闺秀应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但让主人家自己出门置办年货是从未发生的，沉雾十多年都没和家人上街采买过年货，她兴趣浓厚，星眸亮亮地看着林氏。

“是，山庄里头的大部分年货我已经在前几日把份例和式样定下来了，就交给宝珠去办， 明天采买的都是一些小玩意，往年都是我和你伯父一同上街采买的，扬州城的街市什么都有，花样也多，我是想着你还没在扬州好好逛过，就看你愿不愿意一起。”

林氏温声絮絮说着，言罢，沉雾点头应了，她笑盈盈道：“那是自然，我还没这样和家人上街过，伯父伯母愿意带我那就太好了。”

林氏见她应下，也没有其他事情，就早早辞去了。

＊

翌日一早，沉雾和星野在庭院里习完今日的早课，春池便急急催沉雾回屋换衣。

星野面无表情立在那里，看沉雾折身要走，出声道:“去哪？”

“我稍后要出门，你要不和我一起？同行有伯父和伯母。”沉雾停下步子，邀请他。

星野面露犹豫，他似是挣扎了几番，“去，保护你。”

沉雾笑吟吟的看着他，“那你也快去换身衣裳。”

他们二人都穿着轻便，现下刚活动完筋骨是不觉着冷，等出去了再这样穿肯定会着凉的。

星野点点头，也跟着进屋了。

屋内，春池正兴致勃勃地为沉雾挑选衣饰钗环，沉雾在旁边看了许久，叹道：“不用这样挑，随便穿就可以了罢？”

“那可不行，姑娘自从来了扬州都没有好好打扮过，今日要出门，姑娘应当上点心才对。可不能让姑娘被别人比下去了。”春池嘴里念念有词，沉雾无奈，也只能候着。

春池给沉雾梳了个云鬟，黑玉般的长发滑如锦缎披至腰间，顶上发髻纹理紧致，沉雾在妆台上挑挑拣拣，才选了支碧玉海棠形状的珍珠步摇，春池原本觉得这支步摇太过素淡了些，见海棠花心缀着一颗绯色宝石这才勉强觉得能戴，她又选了几颗石榴红宝石做的珠钗作为点缀插进沉雾的发中，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沉雾容色明艳妍丽，一件妃红缂丝绣海棠纹的绸袄和姜黄银纹百蝶云锻裙衬得她仙姿佚貌、亭亭玉立，很久没有作这样的打扮，沉雾不适应地拽了下领口，春池刚好看到沉雾因动作而露出来的白皙手腕，想到手镯还没用上，折身取了雕花玉镯来给沉雾戴上。

沉雾哑然，春池这样一瞧心气顺了不少，她美滋滋道：“好久没看姑娘穿这些了，好像回到了长安，和姑娘去赴宴的时候。”

“这又不是长安，往后这样的打扮就免了罢。”沉雾轻轻叹了口气，她还在担心这身出行会不会不便行动。

“姑娘天生丽质，打扮起来更似天仙下凡，婢子看这样的姑娘心里就十分开心呀。”春池歪着头一派天真。

沉雾莞尔，她推了推春池，笑道：“我是天仙，那你就是小天仙，好不容易出门一回，你也去给自己收拾下罢。”

春池脆生生应了，迈着愉快的步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