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星垂平野

到了第三天时，沉雾的病总算有些好转，体温远没有前两日那样烫人，春池和夏溪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与此同时，江南白日的天气也是愈发晴朗，暖阳高悬，屋内的温度比室外的要来得低。

这日，苏大夫看完沉雾身体状况，提议她可以出去庭院里晒晒阳光，倒是比一直卧在床上好。

沉雾下扬州已有两月，第一次看到江南那么澄澈的蓝天，闻言兴致勃勃，起身就想往外走。

春池赶忙劝住了，“姑娘，您稍候着，我先差王阿婆把软塌搬到庭子里去。”

沉雾想想也是，又躺了回去。

这时夏溪从外进来，“姑娘，庄主和夫人来了。”

沉雾颔首，忙道：“你们快搬俩凳子来。”

不多时，易来梦和林氏就出现在珠帘外，掀起帘子，易来梦率先关心道：“阿雾今日感觉如何了？”

沉雾摇摇头，看着易来梦和林氏坐到凳子上，软声道：“今日感觉舒服多了，刚刚苏大夫建议我在庭子里晒晒日光，去去病气，刚想出去呢。”

易来梦笑道：“这倒是不错，里头虽然烧着炭也暖和，但总归是闷了些，坐到外头透透气，还有阳光。”

说罢，春池就进来说已经将软塌移到庭子去了。

林氏看这准备妥当了，过来搀扶沉雾下榻，摸了摸她的脸颊，“是瘦了些，等身子好了，再让厨房做些东西给你补补。”

*

三人出了屋子，沉雾这才看到门外站着一位抱着剑的玄衣少年，样貌不俗，身姿挺拔。

少年见易来梦他们出了房子，放下抱着的剑拱手向易来梦示意，眼睛掠过沉雾，神色平静。

她怔了一下，转眼看向易来梦，轻语道：“伯父，这位是？……”

易来梦摆摆手，指着晒得到日光的地方道：“过去再说，注意别又着凉了。”

等到沉雾坐到软塌上，易来梦向少年招了招手，唤道：“星野，过来认识一下沉雾。”

少年听到声音，神色才出现些波动，他转了转眼珠，阔步走到沉雾面前。

沉雾一双星眸像藏着一汪潋滟秋水，此时眸子里的秋水稍稍起了涟漪，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这位名叫星野的俊俏少年垂下纤长的羽睫，也在暗暗打量着沉雾。沉雾今日并没稍作打扮，素颜单薄，虽在病中有些苍白，但也不掩明丽。而少年身形瘦削，容色不凡，剑眉凛冽，一双黑眸深邃锐利，模样看起来颇为孤傲。

俩人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地对视片刻，易来梦才出手拍了拍他的左肩，朗声笑道：“以后，就由你来负责沉雾的安全了。”

沉雾定了定神，心里想着，这就是她今后的护卫？她轻轻蹙下眉弯，出声对易来梦道：“伯父，其实我应当用不到像，呃，星野公子这样的护卫的，我也鲜少出门，这样一来显得大材小用了。”

林氏嗔了易来梦一眼，对沉雾柔声道：“星野这孩子还没介绍给你认识，他是你父亲十几年前带回山庄里的，养在你父亲跟前有几年时间了。再者，这儿不像长安，你一个姑娘家出趟门有十名谢家部曲相随，如今来了扬州，往后要出趟门带个可以护你安全的我们也能放心。这也是星野自己应下来的。”

沉雾惊讶，她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少年颔首，但也只是点点头，多的话就没有了。

易来梦笑着对沉雾讲，星野不爱与人言，但行事是极为靠谱的。

沉雾只好应了，夫妇俩人没坐上多久就辞去了，临走前还让沉雾早点进屋，小心着凉了。

易来梦和林氏走后，日头很快西斜，沉雾坐的地方已经晒不到阳光了，四肢逐渐变得阴寒起来。春池怯怯地看了眼姑娘身旁凭空出现的少年，对沉雾言：“姑娘，咱们先进屋罢。软塌我再去叫阿婆来搬回去正屋。”

“不用，我来搬。”

沉雾和春池听到星野出声有些猝不及防，沉雾轻轻点头，也好，阿婆年纪大了，搬这个还是身强体壮的人搬会更好些，她道了声谢，让春池带着星野先进正屋，她自个走回去。

*

正屋内，熏香袅袅，是清甜的橘子芬芳，这熏香还是这几日曲清容叫人送来的，沉雾闻着挺喜欢的，便点上了。

她坐在矮榻上，铺开的月白色的斓裙裙摆用银线绣满兰草，繁复又不失简雅，星野像出了神，直盯着那裙摆瞧。

沉雾清了清嗓子，迟疑道：“星野？我可以直接唤你星野吗？”

“可以。”他反应很快。

沉雾琢磨了一下，她抬眼看他，“你剑术厉害吗？”

可能没想到沉雾开口就问这个，星野显然懵了一下，也琢磨了会，回答道：“厉害应该是算不上。”

沉雾心里嘀咕，表面上依然平静无波，“那你觉得，我可以和你学一下剑术吗？”

“可以。”又是回答得很快。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学吗？”沉雾不自觉地歪着头，问道。

星野有些茫然，不明白沉雾为什么要这样弯弯绕绕，他不假思索地道：“你想学，我便教。”

沉雾微微一笑，她手指屈节，不自觉地敲了几下桌板，“你之后就住在东厢罢，我就在暖阁住着，你有事可以先找春池或者夏溪，她们会来和我说的。另外就是，夏溪现在已经在帮你收拾出来了，你晚些就可以在那住。你现在东西还都在前庭吗？”

星野点点头，沉雾又道：“那你什么时候过来住？”

星野沉默了一会，沉雾并未察觉他有些发红的耳尖，只又重复了一遍，星野才道：“等我把前庭的东西收拾好了带过来。”

沉雾轻轻应了一声，俩人没有其他话可说，换在侯府时，若星野只是个下人她大可寻个理由打发了，但现在所处环境不同了，星野也并非下人，更何况……还在父亲跟前养过几年的。

想到生父，沉雾一双杏眸微微黯淡了些，她捏了捏关节，开口道：“那你要留下来用晚膳吗？我可以让婢子去和厨房那边说一声。”

星野摇头，他说：“晚膳便罢了，我这就回前庭，明天再过来。”他踌躇了几下，便拱手离去了。

沉雾出神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父亲，父亲，她有些迷茫，这个她不曾谋面的生父只存在于别人的口耳相传里，对她而言既亲切又陌生。

她的前路又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