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初识清容

翌日一早，春池起时刚过卯时末。

节气已近霜降，近来愈发冷了，江南虽不及长安冷得快，但它的冷却是能钻进人骨子里的湿冷。

春池搓了搓手，给自己披了件薄袄，转头望向屋内，姑娘应该也快醒了。想到这，春池快步走去厨房烧热水，自己先洗漱干净了，又烧了水，等着沉雾起来时能用。

她们现在住的这座小院名叫棠梨小筑，因苑内栽有数棵海棠和梨树得名。原以为是嘉乐姑娘之前的住处，之后听守门的王阿婆说这间小筑是庄主妹妹未出阁前住的院落，在规模上，算是山庄里仅次于庄主和夫人居住的泽兰院。

春池听说后越发感激庄主和庄主夫人，这是把姑娘当自家孩子养罢。

王阿婆还说，嘉乐姑娘之前是和养父住在城里头，云雁行病逝后才来山庄住的。

春池颇为好奇，姑娘的生父是一位什么样的人。

王阿婆听到她问了，眉毛扬得高高的，笑说云公子算起来也是二庄主了，说他如何风华绝代、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自小就和庄主一起长大，说是血亲手足也不为过，待人也是十分和气的，不像大庄主，在庄里的弟子面前颇有威严。

只言片语里，春池心里也有了一番计较，易庄主祖上原是经商的，发家后一心求剑，在江湖上算是有话语权的门派，易庄主主外，夫人主内，几十年发展下来，山庄里有数十名习剑的弟子，大多是男弟子，女弟子占少数，多为无家可归的孤儿，长大后亦是正气浩然的剑客。

这样的人家，应当也不会磋磨一位姑娘，想透彻了的春池起了心，想要帮姑娘在这庄里扎根下来，于是春池靠着一张靓丽的脸蛋和抹了蜜的甜嘴，不出几日就和庄里的仆妇混熟了。

*

谢沉雾在辰时中刻睁的眼，醒来时怔怔地看着鹅黄色绣百花穿蝶锦帐，想起来这儿不是平江侯府的翠雾苑失神了好一会。

客居他乡，沉雾所带的衣饰俱是日常穿戴的样式，华服少了许多。春池也明白当下的处境，简单地为沉雾挑了几件衣裙。

因今日要见客，沉雾扫视几眼就换上了淡红色金鱼戏藻纹样的上袄和同样纹饰的珍珠白斓裙。

“走罢。”

收拾妥当，沉雾带上春池就往泽兰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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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任庄主大兴土木，建下丹楹刻桷的庄园，独属江南水乡的亭台楼阁、歌台舞榭鳞次栉比，丝毫不逊长安贵胄人家的府邸，更兼精巧雅致。

庭院深深，花繁草茂相映成趣。谢沉雾迤逦而过后庭，恰巧见到前面一抹丽人的身影，微讶之余暗暗猜测丽人身份。

前头姑娘身旁的侍者眼尖瞧见沉雾，附在她耳边说话，丽人回眸，是从未见过的姑娘，明眸皓齿、桃腮杏面。

那姑娘停在原地，自顾自地打量着沉雾。沉雾并不觉这道打量的眼光带有恶意，便也大方地打量着对方。

少顷，沉雾缓缓上前，那姑娘也和气，问道:“你就是云叔父的女儿？”

沉雾应了一声，而后那姑娘自报家门，“我是曲清容，‘遐川阻昵爱，脩渚旷清容’的清容。”

“从水沉，‘雾失楼台’的雾。我是云沉雾。”谢沉雾对答道。

曲清容好奇地又上下打量着她，“你和嘉乐长得倒是截然不同。你确实会更像云叔父一些。”

沉雾弯下杏眼，悠然道:“曲姑娘何出此言？”

曲清容对她的反问倒也不恼，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云叔父年近不惑，形貌昳丽、俊美无俦。嘉乐长得不像他，嘉乐容貌清丽，比之叔父显得寡淡许多。你——？”

曲清容拖着音，又转过头来瞧她，沉雾作洗耳恭听状，耐心道:“我？”

“明艳有余，温婉不足。”曲清容轻飘飘说道。

春池忿忿不平，想要反驳，谢沉雾轻柔一笑，“那我也送一句话给曲姑娘。”

曲清容全然不惧，

沉雾语气轻松，揄揶道:“娇媚有余，聪慧不足。”

曲清容身旁的侍者手脚冰凉，按着清容姑娘的性子，这两位祖宗要是吵起来，这就不好了，能把山庄拆掉一半。

曲清容果然动了怒，她冷声开口:“沉雾姑娘伶牙俐齿，清容过犹不及。”

沉雾毫不示弱，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她离乡可不是来受气的。

她低声在曲清容耳边轻笑，“曲姑娘错了，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曲清容长这么大，少有人敢给她气受，闻言一愣。在她愣怔的片刻，沉雾像无事发生一样，朝她行个闺礼，“话就说到这了，沉雾先行告辞。”

言罢，沉雾就朝前走去，春池紧紧跟着，顺便还暗暗朝曲清容哼了一声。

曲清容羞恼地跺了几脚，又瞪了侍者几眼，警告他:“刚刚发生的事情不许你说出去，否则——”

话音未落，侍者就苦着张脸连声求饶，“清容姑娘，小人定会守口如瓶。”

曲清容这才放下心来，咬唇沉思一会，就往沉雾离去的方向赶去。

她可不能让云沉雾抢占先机在姨母那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