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女儿

贾玉兰死了。边关苦寒难挨，昼夜劳作和风沙耗尽了妇人病痛的哀啼，生前她随养女的荣宠风光一时，死后也仍有念念不忘的情夫特意在起复回京之前收殓她的尸骨，尽管已经记不起贾玉兰的音容笑貌，可那曾几何时，也是这重重宫闱里第一个事事为张妼晗精打细算的女人。世瑾唏嘘地看向张妼晗，贵妃依旧是风采照人，很难从她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找到一丝丝情凄意切

张妼晗走了也好，这辈子不用受苦了

少女世瑾姐姐……

赵世瑾找不出话来安慰张妼晗，在她的浅知里贾氏死得其所，只是怕母亲难过，毕竟当年贾氏揽罪认罪太快，袒护杨怀敏为夏竦遮掩是真，可张妼晗依然可以坚持贾氏有替罪之嫌的可能。母女两两相望，反倒是最应该伤心的人最先释怀

张妼晗好端端的怎么问起她来？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不必去管别人的事

张妼晗的意思很明确，倒让世瑾不自信地反问道

少女世瑾姐姐真不在意吗？我听说夏竦……

张妼晗摇头，欣慰的打断女儿

张妼晗玥儿，你长大了

赵世瑾不可置信

少女世瑾姐姐说什么？

张妼晗指了指女儿，又指指自己

张妼晗往时有什么事，你都是去找官家，又或者宁愿自己担风险求助旁人，怎么今日想来先问姐姐，又怎么猜得到贾玉兰病逝了呢？

世瑾赧颜，生怕母亲伤心，忙致歉道

少女世瑾从前是我不好，对姐姐不够信赖……

张妼晗不止是这样……

张妼晗叹息着忍俊不禁，掰着指头细数她从前的旧事

张妼晗连你自己都没有发觉么？你小的时候总是想的一出是一出，找张茂则去查瑶瑶死因、告发王拱辰行贿后宫、打马球……你全然是不在乎后果的，也从未想去计较。你总是专注于自己认为的对错，却又没有注意到做那些以为对的事背后错的筹码，与宦官私相往来和马球表演关乎你的名誉，王拱辰行贿关乎我的将来，你好像忘却自己是我的女儿，忘却了自己是备受瞩目的公主。可是今天你不同，你真正站在我这边尊重我，为了维护我在你父亲面前的尊严而不去向官家诉说你的忧虑，而是自己静下心去思考……所以我说，你长大了

以前所做过的桩桩件件事清晰地在脑海中排开，那只破碎的定州红瓷瓶和马球挥杆击碎了岁月遮掩过的迷蒙，在赵祯勃然大怒摔碎那只瓷瓶前照蘅不是没有劝说自己冷静，可为何直到今天才能静下心来去听取别人的意见？而更为歉疚不止有这个，还有母亲，那个记得女儿带给她的尴尬和伤心，却始终如一选择包容的母亲，她又何尝像父亲评价的那般永远长不大呢？

赵世瑾面红耳赤的站起身，死死盯着鞋尖的团锦花纹，泪水啪嗒一声，滴在鞋面上

少女世瑾姐姐这么说，女儿更是无地自容，是女儿辜负了姐姐的心……

张妼晗傻孩子，好端端怎么哭了……

张妼晗拿出手帕为世瑾温柔拭泪，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如同小时候温软的娃娃依偎在母亲身边

张妼晗我生来也不是个会做母亲的人，你也一样，不懂得如何去做一个女儿。可是现在不同了，你长大了，我也在长大，从前的事已经过去，无法挽回，便不要在计较；至少当下和将来，我还是你母亲，你也，还是我的女儿……

————————————————————————————————————————————————————————夏竦OS:我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