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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责任

清平乐:嫁给司马光

夜深人静,惟有蝉鸣扰耳,一阵暖风吹过,竹林窸窣,大殿内烛火摇曳,世瑾揉了揉疲倦的双眼,抬眸去看祖母的画像,身着朝服的李太后面容慈爱,在摇摆的光辉中恍若栩栩如生。听闻这位素未谋面的祖母自父亲一出生就被迫不能与亲子相认,等到父亲知晓真相,早已天人永隔。也许爱子之心情情切切,所以出身寒微的母亲选择隐忍不发换儿子一个大好将来,也许爱之深,责之切,赵祯虽气女儿行事莽撞,罚她禁足,日日在祀殿面对祖母画像思过,可依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纵张妼晗往祀殿里送了不少汤汤水水。跪了半日,白天时发生的一切不停在脑中回溯,被怒气冲昏头脑的女孩生平第一次做了过激的举动,虽说解恨,但平静下来之后未尝没有悔意。

只有在菜市口处以极刑,被人恨之入骨的奸佞才会被人扔臭鸡蛋烂菜叶加以侮辱,虽说还在对司马光失望生气,可那人秉性直亮,本不是罪大恶极,且不说那人对错,自己打人,又羞辱了他,委实不对。但一想到那人丝毫不肯退让,怎么也说不通的那副做派,赵世瑾又忍不住恼怒,不甘心地在祖母画像前纠结起来。

高班薛照蘅公主,贵妃送来的鸡汤要凉了,公主不用吗?

整个大殿空旷寂静,留守的宫人被世瑾遣了出去,只留下照蘅和她,沉默着望着那位故去的太后,一遍又一遍地瞻仰她的仪容。

世瑾背对着他,不容拒绝地回答道

少女世瑾我想不明白,无心饮食。

若是别人,是欧阳修苏子美韩琦或是富弼,都不值得赵世瑾这般为难,可偏偏是她自幼便耳熟能详的司马光,她知道他是儿童故事里砸缸救人的大好人,喜欢他柔婉表达对君王倾慕的诗词,更对他在自己惶恐无措时贴心的帮助和守护心怀感激,他不该是这样的,可为何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呢?

高班薛照蘅公主不明白什么?

又是照蘅,这是他今日在世瑾禁闭之后说的第二句话。

世瑾回头看他,揉着酸疼的膝盖跪坐在垫子上

少女世瑾自然是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要弹劾我

薛照蘅迟疑地抿唇,昏黄光影在他澄亮的眸子里跳动,他缓缓斟酌词句,半晌才动了动唇

高班薛照蘅臣以为,司马公上书直谏,并没有错。

世瑾本以为他会向着自己说话,不料却是偏袒起司马光来,不由得火起,拉着脸不服气地反问道

少女世瑾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话未落音,便见照蘅跪地拜伏,恭顺而恳切

高班薛照蘅臣非此意,臣是公主的人,自当为公主考量,只是今有一言,权做愚见,望能使公主释怀。

世瑾的气消了一大半,随着年龄增长,照蘅日益高大起来,每每自己与他说话对视,都颇费一番功夫,现在男子跪拜的姿势使她大大减轻了气力,世瑾倒是很享受两个人都跪着的状态

少女世瑾你且说说看

照蘅直起身子,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地板不敢抬头,似在回忆旧事,不堪回首,却又历历在目

高班薛照蘅臣记得公主小时候,曾经问过臣,宫外的生活,父母兄弟如何。臣那时从未同公主提起,是因为……臣的家人,除了臣和被臣失散的妹妹,都已经死于多年前的一场饥荒。

男子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可幼时的颠沛流离已如脓疮烂肺,若是大口喘气,只怕痛彻心扉。世瑾不明白他为何提起旧事,既然是不好的回忆,她并不愿意照蘅想起,她试探着用手去勾照蘅的小臂,但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高班薛照蘅那时臣五六岁,居住在国界边缘的小村镇,西夏屡次进犯,我军却节节败退。敌人入侵,受苦的便是我们百姓,贼子们三番四次奸淫掳掠,村镇的麦田粮食被他们哄抢得一干二净,那年又是旱年,少雨干燥,竟然人为地生生闹出饥荒。我们村镇五六百人,被迫离开生活多年的地方,各自逃荒。

他的双手攒紧,衣袖被揉成一团

高班薛照蘅我与父母弟妹也在逃荒的队伍之中,可那时战乱,为防止有敌军假扮流民,离我们最近的州县官员下令严加封锁,不允许任何人度关。我们当时走投无路,奔波了数日才好不容易有一线生机,身后是追兵,同为大宋子民的州官却不愿施以援手,我们在关下苦苦哀求,换来的却是城门上飞天而下的流矢碎石。我父亲被当场射死,他的血溅到我的脸上,眼睛还睁着,叫我们快逃。于是我和母亲带着弟妹弃了行李,向另一面逃去,躲进山中的小路艰难行走了几日,才堪堪避过敌军的追捕。可我母亲那时产后虚弱,嗷嗷待哺的弟弟已经几日未进奶水,等我们走出大山,母亲和弟弟早已奄奄一息。母亲和父亲一样,把妹妹托付给我,让我带着妹妹继续逃命,我拼命去拉扯她,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可是很快,她就止住了呼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世瑾无法想象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兵荒马乱里怎么生存下来,如今这个在自己面前一贯沉默寡言的内侍又是如何颠沛流离下进了宫,他的童年太过惨烈,世瑾摇了摇他的小臂,不愿听他再说。可男子却笑起来,抬眼去看她,他的眼睛含泪,可望向公主的那一瞬,她身后是摇曳的烛光

高班薛照蘅臣真的束手无策,只能继续拉着懵懂无知的妹妹向前走去,后来在路上,遇到两个陌生人,他们给我们吃了一碗面,问我们是不是逃荒来的灾民,可还有父母。那时候臣太饿了,什么也不懂,轻易相信了他们,就被他们一路带来了京城。再后来……

再后来,他就遭到了一个男孩一生以来最不能忍受的屈辱和痛苦。前面的灾苦他可以轻描淡写地坦白,可惟有这一件事,他不能假装忘却了伤痛。

少女世瑾别说了,我们忘记它

照蘅忽然对自己说这些的原因世瑾已经不想知晓,她只知道若能共情一个人的痛苦,那这痛苦在亲历者的身上只会百倍煎熬。照蘅摇头,深吸一口气,继续镇静道

高班薛照蘅后来入宫,过了很久,臣才偶然从张先生口中听到那年所发生的一切,那时下令不准开城门的州官,乃是赵氏皇亲,不记得是哪里的团练使,可是偏就有这样的本事射杀流民。据说那时为了惩处他,朝廷争论不休,有人说他虽然处事方式鲁莽,可也是为了辖域百姓平安,无可厚非,况是皇亲,官家的叔父辈,可堪饶恕。但台谏坚持认为, 百姓性命攸关,官员却不施救助乃是丧尽天良,坚决要求惩处那人,最后说不上谁赢谁输,那宗室被剥夺了团练使的名号,杖责流徙,跟随他号令的人,也一同丢了官职,受杖刑而死。

高班薛照蘅从那一日臣就知道了,台谏的作用不止是监视百官,更掌握限制皇亲国戚为非作歹的权利。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在意皇室的一举一动,因为任何位高权重的贵胄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影响到百官万民。公主您也知道,贵妃爱金桔,导致民间金桔价格疯长,出了不必要的乱子。所以作为享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官家,亦或是仰仗官家的亲戚,只有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才不至于再有出格的行为。言官的嘴就是用来说话的,只是司马公弹劾公主矫枉过正,反倒不美。但他毕竟并没有在谏言中提议禁止皇室女眷击鞠,只是认为公主在百官面前击鞠不妥。公主可以认为他说的不对,可他弹劾您无关乎万民,只是与您,与为皇室考量有关。恕臣斗胆,公主自小敢想敢做,若没有司马光的这封谏书,您下一次还会否做出这样的举动?公主尚未出阁,女儿家名节重要,公主的心意也重要。所以当您提出要求,臣虽犹豫,可还是帮您找了球服。官家疼您爱您,即便您打了言官,在男子面前抛头露面,顶多是宫里头禁足了事,但若有下次,下下次,难免有不能万全的一日,到那时,臣及连同帮您打点的一干人等,却不知是否还能出现在公主的面前。臣想,司马公之所以这般吹毛求疵,怕是也有这般缘故,他想通过向官家施压让官家对您小惩大诫,谨慎小心,没想到公主打了他,反而让事态严重起来。但即便如此,再凭外面风雨飘摇,公主在这祀殿依旧是安安稳稳。臣入宫时,管教的内侍监曾说过一句话,天家的一滴眼泪,落在我们身上就是惊涛骇浪,一如那团练使,一如贵妃的金桔。公主的行为看似无伤大雅,可身处无人之巅,更当有人时时耳提面命,自省,再自省之。臣非惜命胆怯,只是公主能因怜悯臣而面露不忍,又何不能理解台谏的用心?君子和而不同,公主既毫发无损,并不用在意司马公的言论,他亦非与公主所想有差,只是在其位谋其政,观点不同,却与公主不分对错。

照蘅自幼讷言,虽长年陪同世瑾念书识字,却并不擅长措词,今夜这短短一盏茶的倾诉,世瑾却能从他的言语里明白他长篇大论的含义。她自幼被宠爱长大,习惯了别人的唯命是从,安逸惯了的日子,自然听不得批评。难怪那时司马光一再言明自己能谏天子,何况公主,皇室子弟习惯了动则随心所欲,何况事态本没有那样严重,也只是因为自己把他想象得太过神圣,才会纠结不忿,以至于出手打了他。说到底,司马光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古人,也没有什么过人的开明,身处于台谏这么一个纠察天家错处的职位,他所努力和希冀的,只不过是天家能够周全再周全,只有这样才能成为天下人的标榜,只有这样才利于赵氏王朝的安定。这么想来,那人不卑不亢的模样,似乎也不那么可恨了。

少女世瑾你的意思是,我本无错,便无需在乎他的对错,只是理解他是身处其职,为皇室着想的用意,念着你们一心为我的忠心,从而收敛我自己的行为即可。总之我也不会损失什么,他自谏他的,我心中有分寸便好。有过改之,无则加勉,是不是?

照蘅凝重的神情终于流露出片刻的松懈

高班薛照蘅臣正是此意。

世瑾打了个哈欠,泄气般地负气

少女世瑾可这样太难了!处处约束自己,处处谨言慎行,我还不如农妇走卒,自由自在来得随心所欲

照蘅摇头,一点一点地捋平被自己揉皱的衣裳

高班薛照蘅臣的父母便是农妇走卒,终日为养家糊口奔波,而公主锦衣玉食,从小万千宠爱,并不用为生计发愁;至于谨言慎行,公主长到如今,十余年里过的都是这没有逾矩的日子,您可觉得压抑苦闷?

去世的亲人是照蘅不能愈合的伤痛,世瑾从今日的纷乱里将从前数年的欢乐以悲伤定论,可年轻内侍始终日复一日在痛苦里轮回,他觉着做百姓不好,公主觉得做公主不好,其实不过是无从选择,有得必有失罢了。

可做平民再如何困苦,也比做一个被人白眼歧视的“残缺”要好。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法催促着世瑾颤抖地去握住男子粗糙的手掌,那一定也是照蘅的想法吧,他做平民时的未来是供养天家,做内侍后的未来是服侍公主,那些被迫流徙的百姓,会不会有人处于比他还要悲惨的境地?世瑾不敢再去细想

少女世瑾你说得对,与其哀怨,倒不如泰然处之,我既然做了公主,就要对得起天下人的供养,即使万般约束,也不能固步自封,我要做大宋的升平公主,在升平盛世中不靠标新立异,也能独树一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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