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巫蛊案和宝和公主意外身故案彻底了结,涉案一干人等尽皆受到应有的处罚。罪人许兰笤赐死弃市,祸及家人,而知情不报的贾玉兰则被杖责八十,判处流放。这件事明面上虽与杨怀敏和夏竦毫无关联,然而皇帝依旧以勾连后宫的罪名给予二人降职调任的处罚。
贾玉兰出宫那一日,是大好晴天,她带着瑶瑶在翔鸾阁中戏耍的那一幕似乎就在昨天。赵祯特许张妼晗送行,可是丧女之痛横亘在这对曾经亲密无间的母女之间无法消磨,日夜纠缠,痛彻心扉的梦魇注定她们无法再回到从前。张妼晗拒绝了,却登上宫城最巍峨的所在,目送她的养母离开。这一别,生死未卜,祸福难料,却是此生再也不会相见。
受到牵连的不止是这些元凶祸首,还有张茂则,虽然皇帝未曾降罚于他,可也并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奖赏,他再次被派遣远离东京,也许一去数载,不知归期。
贾氏伏法使张妼晗越发沉默寡言,她常常呆坐在窗台边楞楞地出神,有时候一坐就是半天。直到贾氏流放的那日,在城楼上吹了许久冷风的张妼晗忽地转身从楼上奔向迎接她的女儿,花胜浓妆艳丽,长裙曳地夺目,她久违地笑了,她说日子是过给自己的,永远不要为不值得的人和事伤心,她还说,庆幸的是,她还有女儿和可以依靠终生的丈夫。
张妼晗并非对赵世瑾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赵祯知道些什么,她必然有所耳闻。可从始至终,她对世瑾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个埋怨的眼神。赵世瑾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在那遥远的时空的一句话,人总是善于伤害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在贾玉兰出宫之前她从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当母亲从城楼上奔下的那一瞬,她竟然萌生了退却的悔意。母亲变了,她依然目高一切,神采飞扬,可是她的心里一定掩藏着一个巨大的血窟窿,那被深爱着的人深深捅过的一刀,会结痂,但却无法愈合。捅她的人不是赵世瑾,可去刨开真相的那一双手,才最残忍。
所以当夜晚临睡前,照蘅合上书本为她掖好被子,赵世瑾闷闷不乐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握住他将要抽开的手
童年赵世瑾为什么人会别离?
照蘅一如既往地淡然,他看着女孩澈亮的眼睛,认真地告诉她
薛照蘅因为每个人都要学会长大。长大就意味着,要失去一些本属于你的东西
童年赵世瑾我再不想长大了
在薛照蘅熄灭室内最后一盏烛火时,小公主发出幽幽叹息。
内侍站在半开半合的门口,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薛照蘅从今夜开始,公主的长大,只会得到,不会再失去
贾氏离去,便意味着新的宫人充入翔鸾阁,因为是挑选张妼晗的贴身女官,所以她比以往慎之又慎,赵祯见她精神大好,也乐得配合她,让皇后准备的宫人,塞满了翔鸾阁的院子。
幼悟已经到了能走会跑的年纪,世瑾下了学便喜欢围着她转,同她在院落里戏耍,哄她去折翔鸾阁新种的花枝。今日人多,张妼晗正在盘问自己满意的女官人选,顾不上两个女儿,看护两位公主的随从也不少,跟随着孩子们东走西顾,幼悟活泼开朗,又继承了亲姊姊的倔强性子,小小年纪便存心要与姊姊对着干,因着被世瑾骗去折刚盛开的蔷薇,无意间扎了手,便一门心思挣脱世瑾的怀抱,跑向人群里捣乱。
世瑾自己力气并不大,一个脱力松了手,幼悟便不管不顾地跌跌撞撞往一片绯红的宫娥衣裙跑去。幼悟的乳娘忙去跟她,可惜晚了一步,那丫头就近跌进软绵的襦裙,反倒拉着别人叫姐姐,揪着那宫女的裙摆不松手。
张妼晗怎么了?
人群扩散,绯红漾开了涟漪,张妼晗从中间疾步走来,看着年幼的孩童也是一脸不解
张妼晗幼悟松手,和奶娘回屋去。
小姑娘不管不顾地嘬着手指,好似听不懂一般揪着那宫女不放。乳母强去拉她,她便哇哇大叫起来。张妼晗最是不愿意勉强孩子的,如今见幼悟发脾气,也是束手无策
张妼晗你又和你妹妹吵架了?
世瑾委屈巴巴地看着母亲
童年赵世瑾她这么凶,我哪敢呀
被幼悟紧紧抱着腿的宫女倒是不见慌张尴尬,看主人迟迟不见行动,便蹲下去摸幼悟的手
周纾娘子若是不嫌弃,便让奴婢试一试吧。
得到张妼晗的许可,那宫女便好似变戏法般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荷包,精美的样式一下子便吸引了幼悟的注意,她大胆的抚摸幼悟的头,同那孩子悄声说了几句话,幼悟便眉开眼笑地松手,只顾把玩手中的荷包去了。
张妼晗见这宫人低眉顺眼的模样,颇生好感,立马对这人另眼相看起来
张妼晗几岁了,叫什么名字?看你年岁不大,哄起孩子倒是得心应手。
那宫人道
周纾奴姓周名纾,上个月刚满十四岁,因是家中长女,故而对照顾孩子有些心得。
张妼晗这么小?
张妼晗打量着她蹙着眉笑起来
张妼晗皇后怎么选了个半大的孩子来搪塞我?你能得这个名额,想必是有些本事。
那宫人抬眸,大着胆子直言
周纾奴虽年小,可幸自幼有姑母教导,这才学了些技艺,忝列名次,得见娘子。
张妼晗来了兴致
张妼晗你姑母是谁?
张妼晗身后那方才正被盘问的宫人应声出列:“是奴婢。”张妼晗抚掌而笑
张妼晗好,你们姑侄倒是有趣。今后就留在翔鸾阁服侍。我这便派人回复皇后,将你们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