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内侍

赵世瑾三岁多了，新生的幼妹整天就知道睡觉。她趴在摇篮旁边看她，好像在看当初躺在摇篮里的自己。胞妹的小字瑶瑶，和她的“楚玥”一般，都是美玉明珠，足见皇帝的珍视爱重。此女肖母，张妼晗也是喜欢的，唯一令她略微遗憾的就是，这个孩子不是个男孩。这意味着苗心禾所生的皇子如无意外将是未来的东宫太子，张妼晗处处都存着压皇后和苗氏一头的心思，偶尔想起来委实有点挫败感。可架不住孩子们的依赖与笑脸，她不过伤感了几日也就抛开了，一心一意的准备起两个女儿的夏衫料子。

贾教习公主，奴婢陪您到花园里玩儿吧。

贾氏见她眼巴巴地看了半天，以为她无聊，想带她出去走走。

世瑾摇头，孩子气地说

幼年赵世瑾不，就要和妹妹玩。

张妼晗打着团扇和贾氏说话，亲自为两个女儿扇凉

张妼晗她如今大了，也少几个陪伴，是时候该找些年纪相近的服侍，从小到大的情分才更尽心呢。

贾玉兰道

贾教习我已经开始相看着了，专挑伶俐勤快的。

皇子公主年纪稍大些，便会匹配年龄相仿的宫人服侍，这也是培养未来的亲信。世瑾知道张妼晗肯定会用心挑选，可母亲的眼光如何，就不好说了。何况这贾婆婆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三天两头挑拨张妼晗猜忌这个找茬那个，她选的人就更不能放心了。

世瑾转了转眼珠子，黑漆漆的眸期待地看向张妼晗

幼年赵世瑾女儿要自己挑

张妼晗一时没反应过来，明白她的意思后哑然失笑

张妼晗你还小，哪里知道什么人好不好，还是姐姐帮你挑。

赵世瑾不依不饶

幼年赵世瑾我去找爹爹，从爹爹那里择。

张妼晗对于女儿的要求从来无有不应，这次听到她的意思虽然惊讶，但还是点头道

张妼晗我们玥儿是个有主意的，既然要去找你爹爹做主，那就去罢。

世瑾从摇篮边的小榻上蹦下来，旁边的宫人为她套上鞋子

幼年赵世瑾现在就去。

贾氏有些犹豫

贾教习可是……官家现在坤宁殿检查福康公主的课业呢。

张妼晗除了例常请安，从来不让世瑾去坤宁殿，可是世瑾一拉她的袖子，气鼓鼓地一噘嘴，她就没了办法

幼年赵世瑾坤宁殿有妖怪吗？我不怕，爹爹在那。

张妼晗好，那你就去吧

张妼晗拗不过女儿，但还是不放心的嘱咐贾教习

张妼晗婆婆，你和乳母带着玥儿去，若官家不在坤宁殿，也不必进去了。

贾氏满口答应下来。

世瑾还没有开蒙，不知道学堂上那些圣人夫子之言到底多令人头疼，但单从赵徽柔的表情里就能看出来，学生时代使人愁眉苦脸的不止有先生的耳提面命，还有严格父母的谆谆教诲。

见到妹妹出现在门口，赵徽柔立即停下了摇头晃脑地吊书袋，兴奋得像是看见了救星

幼年徽柔玥儿怎么来了？

贾教习牵着世瑾给帝后请安，恭敬地说明来意

贾教习张娘子说公主如今到了选亲随的年纪，想为公主挑宫人，可公主依赖官家，想自己求官家一个恩典。

赵祯放下徽柔令人头疼的作业，对这个早慧的女儿多了几分笑意

皇帝赵祯哦？玥儿想爹爹怎么帮你呢？

世瑾歪着头想了一会

幼年赵世瑾不若爹爹赐孩儿几个小内侍吧？

赵祯点头，复又看着皇后道

皇帝赵祯当然可以，当初徽柔怎么安排的，玥儿也要有。

皇后应道

皇后曹丹姝官家放心

看来赵徽柔的亲信也不是苗昭仪选的，来这里两年了，皇后的人品赵世瑾还是信得过的，这也正中她下怀，不虚此行。

幼年赵世瑾谢爹爹，谢嬢嬢

赵祯捏了捏女儿的肉颊

皇帝赵祯楚玥客气

接着便对身后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吩咐道

皇帝赵祯怀吉，你去问问张先生，新入宫的小内监里有没有合适服侍安寿公主的，若有，便直接带过来。

这看是早就为世瑾做了打算。那男孩子叉手向前一躬

内侍梁怀吉诺，臣即刻就去。

赵祯身边不乏成年的内侍照料，可最近他好像很喜欢这个怀吉，走到哪里都带着他。这个男孩子体材修长，白净中透露出淡淡的书卷气，声音也煞是温柔，若不是穿着一身宦者服，世瑾更愿意把他看作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他似乎和赵徽柔也很熟悉，所以当他要离开办事，徽柔很快就拉住他的手肘，央求地看赵祯

幼年徽柔爹爹，我想跟怀吉去张先生那走走

可惜她这说辞并不足以说服赵祯让她出去

皇帝赵祯不行，你的对子这样差，需得勤加练习。

徽柔顿时就蔫了。世瑾看见放在赵祯手边的一打写满字迹的纸张，又觑一眼门口的贾婆婆，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不想这么早回去

幼年赵世瑾女儿许久不见姐姐了，可以和姐姐玩一会儿吗？

赵祯是乐见她们姊妹和睦的，难得这个机会让她们相处，赵祯无奈地松了口

皇帝赵祯那就去玩一会儿，用了晚膳继续学诗。

坤宁殿新养了一池鲤鱼，夏季炎热，芙蕖锦簇，鱼儿藏在花朵下，频频探头冒泡，却窥不见全身。世瑾和徽柔站在小桥上，各自撒下一把鱼饵，那些红白条纹的小东西这才欢快地争先恐后游来游去

幼年徽柔这才对嘛，总躲起来做什么，该出来走走，不然就会憋坏的。

徽柔一出屋子，学习的烦闷就一扫而光，拉着世瑾在坤宁殿四处闲逛

幼年徽柔你平日里很少来嬢嬢这，今天和我们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世瑾答应得很爽快

幼年赵世瑾好呀，我也想和姐姐多玩一会儿

徽柔回头看看几步开外跟着的贾氏等人，不放心地悄悄问

幼年徽柔不过，张娘子不会让她那婆婆叫你回去么？

世瑾满不在乎

幼年赵世瑾我是公主，她是奴婢，她不敢要求我听话的

徽柔打量着妹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幼年徽柔你这说的话，可真是像极了张娘子

赵世瑾疑惑地看着她

幼年赵世瑾我没有说错呀，我来看嬢嬢姐姐，又不是干坏事，才不理会她们怎么管教我。

徽柔认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幼年徽柔你说的对。

两姐妹又玩闹片刻，便见皇后的宫女来请她们，说是怀吉带着内侍过来，让安寿公主挑选。

想到那个白衣秀才般的梁怀吉，世瑾好奇地问徽柔

幼年赵世瑾姐姐和梁内官熟识么？

徽柔毫不犹豫道

幼年徽柔当然啦，他虽在福宁殿做事，可爹爹总叫他陪我玩，他会画画写诗，还帮过我很多忙呢

赵世瑾有些羡慕

幼年赵世瑾那以后服侍我的内侍，也要像怀吉那样就好了。

徽柔摇头晃脑

幼年徽柔那不可能，世上只有一个怀吉

张茂则是赵祯的亲信，他亲自挑选的人底子大抵是干净的，看这些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的小宦官列成一排，低眉顺眼地样子，世瑾不得不跑到他们跟前，仰起头一个一个看他们的样貌

皇帝赵祯玥儿这是做什么？

世瑾指着梁怀吉道

幼年赵世瑾要和梁高班那样相貌的才堪配跟着孩儿。

怀吉地脸蓦地红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

赵祯失笑道

皇帝赵祯世瑾，看人可不能只看外貌，要看内里才是。

皇后也笑了，但不忘问清那些内侍底细

皇后曹丹姝你们是何时入宫的？都在哪里当过差？

世瑾听了个通透，这些内侍都是七八岁，进宫不到两年，这样的孩子都是做杂役居多，其中只有那么一个，说是伺候过皇室宗亲们学堂上的笔墨，徽柔还说他眼熟。

世瑾的眼睛停留在那小内侍身上，他看起来比其他孩子更瘦弱些，明明是个男孩子，偏生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高挺鼻梁，显得女相几分。似是感觉到赵世瑾的目光，他薄唇紧闭头埋得更低了。

世瑾靠近他，轻声问道

幼年赵世瑾你会画画吗？会写字吗？

他摇头

薛照蘅臣是穷苦人家出身，只识得几个字，但不会写。

幼年赵世瑾这样呀……

赵世瑾微微失望，但还是下定决心

幼年赵世瑾那我就选你来侍奉。从今天起，你来我身边管束其他内侍。

那内侍终于抬起头，眸光微颤，然而神色淡然自若地向世瑾一拜，似乎暗含不尽感激

薛照蘅臣薛照蘅，多谢公主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