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上)

次日一早，顾书蓉便拿了拜帖与礼品，带上润儿与莹草，前往王家。

这王家是盛家的姻亲，顾书蓉心里也有莫名的亲近之意。一进偏门，早有王希宝派来的女使婆子翘首等候。

王希宝你可算来了，我正发愁给你选哪套茶具呢，你来看看，喜欢哪套就拿去。

顾书蓉这套吧，颜色纯正，我喜欢。希宝姐姐，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糕点，是我家常嬷嬷的看家手艺，还请品尝。

王希宝虽早已用过了早膳，却也明白顾书蓉的意思，她顺从地拈起一块白玉糕，细细评点了一番。

王希宝行了，你们都先下去吧，我与蓉儿妹妹自便即可。

王希宝朝顾书蓉使了眼色，顾书蓉也便挥退了除莹草、润儿以外的女使婆子。

王希宝她们两个...

顾书蓉姐姐见谅，若是我让她们离了我，等回到家中，常嬷嬷是会重重责罚的。

王希宝也罢，我也不是带你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顾书蓉你要带我去哪里？

王希宝捉过顾书蓉的手，朝门外的女使婆子垂手静立的地方望了一眼，才轻声道。

王希宝我虽自小习得这些风雅玩意儿，终究只是学了皮毛。今日我带你去见我哥哥，让他教你，他可厉害了呢！自小到大，只要他学过的东西，无有不精的！

顾书蓉什么，你，你要让我去见，见外男。你疯了？

王希宝你才多大一点儿，什么外男不外男的，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他是我哥哥，不是外人，你怕什么？

顾书蓉你哥哥都多大了，不去坐职却在家中游玩，属实匪夷所思。

王希宝他不姓王...

顾书蓉什么？他，这，这还不是外男？我不去。

王希宝哎呀，我平日里也见不了他一面，如今好容易说动他教教咱们，你就陪我去吧，求你了。

顾书蓉我不去，这被发现了，我有几个脸面够丢的，我爹爹在外奔波，我不能让他担心，给他蒙羞。

王希宝求你了，好蓉儿。你想想素日里在书塾，我对你好不好？有什么事我都帮着你，站在你这边。

王希宝就陪我去吧，何况这是我家，就算被人发现了，也有我顶着。我们也果真是兄妹之份，不会有事的。

见王希宝苦苦哀求，顾书蓉难以拒绝，身后润儿不停用手指戳着她的腰窝，顾书蓉咬咬牙，点头应了。

王希宝当即欢呼雀跃起来，她带着顾书蓉，从房间内的小门悄悄离开。

莹草与润儿见状，更是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顾书蓉半步。

王希宝无法，只好带着几人一同前往。然而刚走出院门，王希宝的贴身女使便追了出来。

王希宝遭了，快，你们往花园跑，我等会儿来找你们，快跑快跑。

顾书蓉啊？花园？往哪跑啊，花园在哪？

王希宝一直往前跑！

顾书蓉与王希宝分开，身旁跟着莹草和润儿，几人跑得气喘吁吁，莹草躬身扶着棵树喘气。

莹草那...不是，不是王小娘子的女使吗？跑...什么啊？

润儿姑娘，别跑了，这毕竟不是自己家，若是走失了路，该让人家笑话了。

顾书蓉微微喘着气，点着头。

顾书蓉你们说的有理...咱，咱们去前面歇会儿吧。

几人刚要绕过园子，去偏僻处歇息，路过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榕树，几人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

莹草姑娘...你们听见...

莹草话音未落，细弱的猫叫又响了起来。

她抬头望去，枝繁叶茂间，一双滚圆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莹草。

吓得莹草尖叫一声，钻进了润儿怀里。

润儿做什么呢，别吓着姑娘。

润儿是只猫儿，像是困在树上下不来了。

顾书蓉是只猫，我看见它了。

顾书蓉左右看看，见并没有人影经过，便踩上树根，摸了摸树的躯干。

莹草与润儿呆呆看着，半天没反应过来。

润儿姑娘，你做什么呢？

顾书蓉我在看哪里能稳稳踩住，这样才好上树呀。

莹草天爷呀，姑娘你还会爬树？

顾书蓉我当然会了，我还会凫水呢，这都是当日在漕帮时，那群哥哥姐姐教我的。你们别看石头叔叔个子大，可他居然不会水。

见顾书蓉越说越起劲，润儿急忙推开莹草，两人各自抱着顾书蓉的一只手。

润儿姑娘，你可不能爬上去呀，咱们去前面找找人，或是遇见管这园子的人也未可知，你...你可不能爬上去啊！

莹草姑娘你今日若是上去了，奴婢跟润儿就惨了！

顾书蓉你们就这么信不过我，我很快就能下来，若是任由它在树上，听它的动静，大概要被冻死、饿死了。

顾书蓉希宝姐姐央求我的事我尚且能去相伴，如今遇见这么一只弱小的小猫，我怎么能视若无睹呢？

见顾书蓉眼神坚定，莹草先撒了手。

润儿见状，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被买为奴仆前，她一直盼望着自己得以伺候一个为人和善的主人家，没想到主人家太过和善，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也慢慢撒了手，拉着莹草在树下放风。

顾书蓉揽了裙摆，好在她身量娇小，常嬷嬷为她采买的衣裳尺寸都不拖沓，她略微使了劲儿，很快就上了树。

这是只通体雪白的小猫，见了顾书蓉便开始瑟瑟发抖，粉嫩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发出细弱的猫叫。

顾书蓉别怕别怕，我抱你下去。

这大榕树想来很有些年头，树上枝干粗壮，足矣两个蓉姐儿攀爬。

她小心翼翼朝前移动着，无意间抬头，不知看见了什么，瞬间瞪大了眼睛，尖叫声还未发出，便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树下的莹草和润儿听见动静，都着急的抬头巡视。

润儿姑娘，出什么事了？

莹草姑娘，你在哪儿啊？

顾书蓉缩在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里，瑟瑟发抖着，仿佛她才是那只该被搭救的小猫。

捂着她嘴巴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松开，树下莹草和润儿急得快要哭了出来，顾书蓉正要试探着转头看看，便觉得耳后被他贴近。

“跟她们说，让她们站远些，你才好下去。”

声音清泠泠的，像是竹林间泉涌的水声，清越、动听。

顾书蓉只好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那双修长瘦削的大手才从她嘴边离开。

顾书蓉我没事，被树上的虫子吓着了。你们站远些，我才方便下去。

身后贴着的身体也适时离开，有风在枝叶间晃动，顾书蓉愣愣的，回过神时，身边只剩下那只白猫。

她回过头去，见身后只是空荡的枝干，仿佛刚才只是自己的梦。

冷汗湿涔涔的，她不妨打了个冷战。

莹草姑娘，你怎么在树上待了这么长时间啊，可吓坏我们了。

润儿还好还好，衣裳没有脱线处，也没有伤到的地方，上天保佑。

润儿咦？

润儿凑上前，细细的前后看了一圈顾书蓉的耳朵。

顾书蓉抱着小猫，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

润儿姑娘，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啊，不会被树上的虫子咬了吧？

润儿啊！还是...这猫儿身上有跳蚤啊！

莹草与润儿闻言都如临大敌，莹草动作极快地将猫儿从顾书蓉怀里接了过去。

思及那片丝线细密纹路淡雅的衣袖，顾书蓉脸红了起来。

顾书蓉不碍事的，大概是热的了。

王希宝妹妹嫌热呀，咱们去个凉快的地方。

消失许久的王希宝不知从哪里现身的，身后跟着一大杆子女使婆子，她脸上的笑也极为端庄。

待走上前，见到莹草怀里的白猫，她脸上显然吃惊极了。

王希宝弘...这猫你们在哪遇见的？

顾书蓉就在这树上。

王希宝跑到树下，伸长脖子朝树上望了望，什么也没找到，失落的走了回来。

王希宝走吧，我母亲要来教咱们呢。

顾书蓉你...你没事吧？

王希宝没事，只是又见不到哥哥了。

莹草姑娘，你快去更衣吧，小心跳蚤钻进头发里，可缠人呢。

王希宝跳蚤？哪来的？

莹草回姑娘的话，我们姑娘抱了这只不知从哪来的猫，耳朵就红起来了。

王希宝是它啊，你们放心，它是我弘...它是从来最爱干净的，有人天天给它洗澡，不会有跳蚤的。

顾书蓉我这是被太阳晒得了。

一行人走着说着，不一会儿，等顾书蓉再回头时，已看不见那棵大榕树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一丝丝的躁动不安，又有一丝的羞涩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