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丰盛的菜品,许彦吃得很不客气,酒也喝了不少。山怪亦是,渐渐地就有些醺醺然了。席间,他说了不少胡话,还是他那一套阳尊阴卑的理论。他对许彦似乎知之甚多,知道他多少有些惧内,因而很是在酒桌上嘲笑了他一番。许彦脸上挂不住,又不敢发作,心里却渐渐生出了厌恶之情。看着静静立在一旁的乌氏,他不无揶揄地说道:“那是,山兄御妻有方,正是吾辈之楷模也。”说完便假意地大笑起来。山怪并未听出此中隐藏的调侃,也跟着大笑。“夫人,”他抖擞了一下,侧摆一下头道,“快给许君把酒斟满。”
乌氏的脸色难以捉摸,虽是不愿,但她还是十分和颜地给许彦和山怪都斟了酒。之后,便又退到原位,看着已经醉意朦胧的山怪,她突然张开嘴巴,朝着他的后颈吹了两口气。许彦正不知何意,他的山兄却应气而倒,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乌氏把山怪挪到一旁,坐到山怪的位置上说:“贱妾夫君爱喝酒,每次喝完酒又净说一些胡话。我虽与他结为夫妻,却一直怀有异志,他的男尊女卑那一套听了着实令人厌恶。为人之时,受到这种理论的牵累,现如今做了鬼,难道还要受它左右吗?说来不怕您笑话,”她突然笑意款款地对着许彦道,“我带了一个男子,名唤卫存,是一个伟丈夫,现如今我把他唤出与你相识,你一定莫要惊讶啊。”
惊讶?今天之事如此诡异,许彦这辈子恐怕再难遇见,说不惊讶又怎可能?但惊讶之情既然已经生起,又何惧多此一个呢?
乌氏把卫存唤出的方式与山怪如出一辙,也是往嘴巴上拍了两下,然后轻轻往外一吐,不远处,就出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标致男子,丰采韶秀,若论起来,恐怕连宋玉、卫玠都不及他的一半呢。乌氏笑意盈盈,忙不迭地拉着他的手,向许彦介绍道:“他就是卫郎”。许彦起身,与美男子寒暄了一下,二人坐到席上。卫存看了看面前的酒肉说:“想必许君已然食足,我们下一盘棋何如?”
“悉听尊便。”
与山怪一样,卫存也往桌子上轻轻一点,倾刻间,盘碟尽除,桌子上摆出了一副棋具。猜子毕,卫存执黑子先行。他一边落子一边道:“一阴一阳之谓道,此是万古不易之理,就像这黑白两子,方寸之间,便是整个宇宙。若说谁一定能赢,谁必然会输,却又不对,只在自己如何经营。阳未必凌阴,阴也未必胜阳,先贤那一套阳尊阴卑的道理,窃以为过了。至于‘丈夫虽贱皆为阳,妇人虽贵皆为阴’的话,更是无稽之谈,世上焉有只阳不阴、只阴不阳的道理?男女莫不都是阴阳合体,只在哪个更多一些,谁也不要去论谁。汉人王吉认为汉家尚公主,使男事女,夫绌于妇,逆阴阳之位,故多女乱。呜呼,照此理论,张角黄巢之徒,岂非阴阳顺位使然耶?”
“就是。”站在一旁的乌氏言道,“卫郎所言极是,男人阳刚之躯,不也出了司马懿等阴险狡诈之徒?女人阴柔之体,不也有樊、卫、赵阿之辈?就连你们公认的磊落君子司马光,编纂《资治通鉴》,只字不言武则天为帝的事实,只言其为皇后、太后,扭扭捏捏的小心思,又与村妇何异?”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甚多,许彦听了也觉在理。常言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许彦卖鹅未成,在这荒郊野外,倒赏了美妙的乐舞,吃了珍有的美味,结交了三个迥然不同的人物,听了几番让人大呼善哉的言论。他虽不觉得自己会认同其中的任何一方,但也觉得如香盈口,美妙至极了。
“噢,亲爱的,”卫存下棋下了良久,才猛然发现乌氏依然站在一旁,“你怎么没有个位子呢?来。”他伸出右腿道,“权以此作凳吧。”乌氏倒也不害臊,一屁股就坐在了他的腿上,卫存顺势一拉,把她揽在怀里,轻轻地在她的后颈上吻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