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想到,当天半夜里,三口人正睡得香,突然从窗外扔进来几包东西。水灵爹赶忙去拉灯绳,灯绳还没抓着,就听见水灵在西屋没命地喊叫,水灵爹也顾不上拉灯绳了,光着脚跑过去,看见水灵正在炕上翻滚着,身上有五六条长蛇缠绕着。灯亮了,水灵却不叫了,仰在那里翻白眼。她爹也是最怕蛇的,这时却来了胆量,三把两把,把蛇从女儿身上抓下来,扔出窗外。她娘也披了衣服过来,看见女儿仰在那里,口里流着涎水,翻着白眼,活活给吓死了。她娘慌了,抱着又是掐人中,又是拎耳朵召唤,好半天才叫过来。叫是叫过来了,却落下了毛病,一受惊吓就倒地上翻白眼。二十几岁了,总流口水,好好说着话呢,一股口水就流下来,有时她不知道,就脏了衣服,叫人看着心里就可怜。那姑娘不光叫水灵,人长得真像水萝卜一样水灵儿呢!”
栓子说着说着,激动起来,骂开发商歹毒,骂官商勾结,气得手也抖了,话也说不利落。
骂过了情绪缓和了些,说:“痛快了,痛快了,骂过了心里就痛快了。也明白,骂也不顶用,可是骂过了,心里就不堵了。”
听栓子讲完,我陷入了沉思,民生问题就在身边,为何不写一写呢?我决定把栓子讲的故事写到小说里面去,同时也担心,这样写,发表会不会有困难?
栓子停了手里的活计,看了看天,说:“软香,快做饭去,让领导在咱这吃!”
我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赶忙站起来,摆摆手:“不,不,已经很讨扰了,哪能再麻烦!再有,千万不要再叫我领导了,我只是一个写小说的。”
“不叫你领导了,到饭点儿了,这时候走,是看我家困难吗,拿不出什么好吃的招待你?”软香自我进院子跟我说了第一句话。
“别犹豫了,软香,给咱下汤条啊!”
“好嘞!”女人答应得干脆利落,扭身进屋去做汤条了。
我跟着栓子进了屋,虽然外面看起来有些简陋,里面却干净齐整,锅碗瓢盆都摆在各自的位置上,用乡下的土话讲,是个过日子人家,这些都是女人的功劳。
栓子拉了我坐在炕上,茶壶里又续了水。软香在厨房里独自忙活着,一会儿进来取这,一会儿进来取那。我感激着女人的勤劳朴实,羡慕起栓子来。
农民的胆子小,所以发展的步伐赶不及城市,但有时又很大,即便来了陌生人,也一样热情招呼,眼神里一丝警惕都看不出。在城市则不然,楼上楼下或对门住了十几年的邻居,可能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若是去敲门,也必是从猫眼里望上半天,门开了,也不往屋里让,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像是在看贼。直到坐下聊开了,也不吐肺腑,说话往往留半截,防止被人抓住把柄。
城市里的人们用钢筋水泥筑起的铜墙铁壁保护了自己的肉身,同时也封闭了情感和思想。物质越是丰富,精神越是匮乏。居然就有人拿了几千元钱卷了爆竹点了,“砰”的一声,纸屑乱飞,眼泪也流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