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广袖绯羽裳（下）

绯衣愣住了，从前的我?真是奇怪，这世上只有一个我，何来从前与现在之分？从前的我们也不认识，问那么多做什么？

所以绯衣回答：“阿姊。她是我的阿姊。”一点也不矫情。

苏九怔了怔，停住了步子：“她是你姐姐……亲生的姐姐？”

绯衣一个不察，猛地撞进他的眸子，看了半晌他的困惑，又看了半晌他的惊疑，迟疑了一下，才道“是。”

这迟疑不是因为苏九眼睛好看，虽然苏九眼睛看着确实好看，但是有些事情，也许旁人不知道，总是不太好，何况说谎总归是不好的。

苏九好像稍有同情，不说话了。

绯衣静静站着，也不做声。绯衣这个人，向来如此，心里不痛快的，从来都要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察觉了，看见了，转头说她的不是，所以就连受委屈了，她想要哭，也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找到偏僻荒凉的地方，她也只默默掉眼泪，从来不发出声音。

苏九突然笑出了声：“良笙果然不是寻常女子，她倒是懂得利害。”他顿了顿，“绯衣，你可知晓，我为何选择你？”

这句话更让绯衣不知如何作答了，心道：我分明就不是你选择的。

苏九道：“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灵慧，你与阿姜不同，旁人观她只能看到心机，苏府不会信她，我也不愿意冒险。”

绯衣心里笑了笑：阿姜分明是不会任你选择的。

苏九见她不语，又加了一句：“良笙所言非虚，你果真是最好的刀。”

她没有说话，苏九或是觉得有些无趣，又抬步往前走了。她心中悲戚，莫名悲戚。

他们坐上软轿，京都十分繁华，之前从红潭山到京都他们走了半月之久，绯衣原因为长途奔波身心俱疲，可是当她真正到达这里，这种感觉荡然无存，她隐约觉得自己确实宿命如此，这世上的有趣事太多，不容错过。只是今日再走到繁闹的街市，竟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阑裳阁同花虞坊一样，都是苏九的暗枭，绯衣在京多日，从未见过阑裳阁主，甚至不知其是男是女，有时候她觉得世事实在不简单，苏九的雄图大业，良笙的谋略计算，都给这平静而诡谲的朝政添上些许不是寻常色彩的笔画，好看得紧。

那阑裳阁内里倒是十分漂亮，绯衣不得不承认，她从未见过那么多好看的衣裳，所以面色上自觉流露出欣喜的神情，苏九回头看到绯衣的神色，许是明白了什么，道：“你喜欢哪件，自己去挑吧。”

他已然吩咐了下属去取广袖绯羽裳，绯衣看那琳琅满目的样式，不禁有些头痛，随手指了一件月白袍子，立刻有人取下来递给了她。苏九实在不了解她，绯衣这个人，向来是看着欢喜就好，从不据为己有的。

苏九见她只挑了一件，又是素色，不禁蹙起眉头，道：“阑轼会择几件合适的送到坊里，苏涣泽可与你不一样，他向来品味不佳，喜欢艳丽的衣裳。”

绯衣不禁笑出了声，正思量着苏府大公子的品行，先前吩咐的衣裙倒是已经取过来了，檀木箱子打开，广袖绯羽裳以它独有的美丽，成功勾走了她的三魂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