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三）

对弈（银博）

下午。

午后的阳光从窗帘缝中斜射进来，落在了祁研柔顺的黑发上，细碎的光随着窗帘的飘动而流连在他半边侧脸，似情人依依不舍的抚摸。他脸上的细小的绒毛泛着金边，即使面无表情也显得比平时更有温度。

祁研瞥了一眼阳光，然后站起身，往窗边走去，抬手“唰”的拉上了窗帘——这光晃得他眼睛疼。待他坐定，祁研下意识的拿起左手边的马克杯，本想着喝一口咖啡，却发现杯中已经一滴都不剩了。头疼的按了按额角，祁研看着面前一堆的文件，叹了口气。

祁研算了，没有咖啡，下午又犯困，干脆……稍微眯一会儿？

祁研算着阿米娅应该没那么快过来，就很放心的将文件移到一边，然后双臂交叠，侧着头趴了下去。

就在他要坠入黑甜的梦境时，一个娇小的身影闪进办公室，然后，阿米娅伸出她娇弱无骨的手，笑眯眯的拍了拍祁研的背，温和的说：

阿米娅博士，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现在还不能休息哦。

祁研猛地睁开眼，站起身，面容苍白的看着面前一脸核善的罗德岛领导人，迫于压力只好哭唧唧的继续埋头审批那些如山的文件。

太、太难了！社畜的生活！我要换助理！祁研心想着，晚上就去人事部提交换助理的申请。

第二天一早，银灰，喀兰贸易的总裁，就收到了人事部的调任通知。他看着“任命为助理”那行字，挑了挑眉，行吧，这罗德岛还挺有意思的。

银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而正在里面打瞌睡的祁研慌忙坐起，应了声：

祁研请进。

四目相对。

一时空气有些凝滞。

祁研想的是自己刚醒头发会不会有点翘，人事部审核也太慢了吧，等的自己都睡着了。

而银灰则是第一次见到祁研的面容而怔愣。

青年是泰拉世界难得一见的黑发黑眸，过于苍白的脸显现他的身体状况，薄唇没什么血色，眼下也因经常熬夜而一片青黑，可就是这么病恹恹的人，眼神却出奇的亮，像是盛满了亿万星辰般。

银灰率先反应过来，脸上挂上了完美的微笑，低沉的犹如大提琴的声音响起：

银灰早安，我的盟友。

祁研早。

祁研一板一眼的回答。内心却在：社恐又犯了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银灰有什么要处理的事吗？

祁研想了想，托阿米娅的福，昨晚他加班把今明两天的文件都审完了。于是他摇了摇头。

银灰微微一笑：

银灰消磨时间尚有更好的方法。想不想尝试一下？

祁研诶？

于是祁研就领略到了银灰高深的棋艺。——他和银灰下了一上午的棋，也输了一上午。

纵然是冷静如他，看着败局已定的棋盘，也忍不住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还是个人吗？？那么狠的吗？？？一上午了，就像他以前的排位一样，真就连跪。

他为自己的菜深深的默哀。当然，他是不可能在银灰面前承认自己菜的。于是祁研默默的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祁研最近都在磕源石，影响了判断。

银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扬起一个微笑：

银灰是么。可是我记得源石是加理智的。

祁研…...

银灰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么不留情面的。祁研轻咳一声，扶了下眼睛，面不改色的说：

祁研磕多了。

银灰这样啊。

银灰饶有兴趣的眯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祁研的肩，说：

银灰那盟友可要注意休息啊。

青年似乎扯了扯嘴角，然后说：

祁研嗯，差不多到饭点了，要一起吃饭吗？

银灰点头。

他跟在祁研的后面，缓缓的走着，眼神却始终凝在面前的青年的身上。他若有所思的想，以前可从未见过他把口罩摘下，失忆了反而是更好相处了。他的眸色转深，如果祁研这时回头，一定会被银灰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所惊到。

今天不留神就认真的下棋了。失忆后第一次交手，自己本该让着点的。不过，看到青年少有的吃瘪，这让他很愉悦。他开始期待，那张总是埋藏在口罩下的脸，到底还会露出多少的情绪。

银灰是能看出青年冷淡的表情下的腹诽的。他的眼神太纯净。实在是太好猜了。

想到这，他长而蓬松的尾巴因为主人的心情而轻轻的晃着，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下午，祁研顶着银灰深邃的眼神的压力，在演习场上模拟指挥战斗。

祁研那个……

祁研的声音有些发虚，飘荡在空旷的演习场上。

祁研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银灰要我辅佐你进行指挥？可以，不过也要考虑下代价。

低沉的声音在祁研头顶响起，他不禁抬头看着比他高出了半个头的银灰，一双黑而澄澈的眸倒映着银发男人深邃英俊的面庞，他在内心吐槽：“人是真的帅。但银灰啊你可以不要说这么暧昧的话吗。这让我很惶恐啊。”

看着青年略微的走神，银灰知道他又在内心腹诽着什么，他无声的笑了笑，然后很自然的说：

银灰E6，那个位置，我可以上。

博士从片刻的怔愣中反应过来，转过头看向演习场，马上反应过来这样的布局意味着什么。他的眼里流转着光华，发出了惊叹声：

祁研是诶，你的剑技是可以打AOE的。

银灰AOE？

银灰有些疑惑，这个词汇他从未听过。

一不小心说出了游戏术语，祁研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但他只是微微攥紧了衣角，修长的指节泛着白，然后故作冷静的说：

祁研这是非常古老的术语，嗯，你可以当做没听见。

银灰垂眼看着青年苍白的、冷淡的无懈可击的脸，只思考了一瞬就相当配合的说：

银灰嗯。

他当然没忽略祁研有些发飘的语气，这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面不改色的人还真是只有他了。相当好玩啊。不过银灰也没逗他，毕竟，战场上，还是要严肃对待的。

祁研想试试吗？

青年的眼神透着期盼，他想传说中的“真银斩”好久了。

银灰沐浴在他认真的眼神下，心跳莫名的有些快。

银灰客随主便，按你的想法安排就好。

祁研抿了抿嘴，似乎在克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然后他脚步轻快的走向操作仪器上，输入了什么，就看到战场上多了一个银灰的虚影。

在大批的源石虫来袭时，祁研如愿以偿的看到了期待无比的画面。男人利落的拔剑，熟练的使用着剑技，剑上闪着流光，刺目而耀眼，如水的波纹一样扩散出去，须臾间便轻松写意的将敌人击败。银灰平静极了，双手交叠在他的手杖上，对这样的结果并不吃惊。

一旁的祁研有些却有些压抑不住雀跃的心情了。他忽的弯了弯眸，总是紧抿着的唇微微上扬，露出了一点笑容。

这样的神情在一贯严肃而冷淡的人上出现，对于银灰无疑是会心一击。他的神色骤然柔软了下来，然而却还是略微的迟疑了下，说：

银灰不错的战斗。

祁研抬头看着他，少有的情绪外露，晶亮的眸子里藏着掩盖不住的喜悦。还有几分不易被察觉的惊羡。银灰突然生出了想要揉一揉他的脑袋的冲动。只听面前的青年带着笑意说：

祁研确实。

不善言辞的他想要说出更多夸赞的词汇，然而在脑中搜索了许久都没找到合适的，又生怕怠慢了银灰，他在心里暗暗着急，想着平常与各国谈判时的措辞，又觉着不太真诚，只好默默的低下了头，盯着脚尖一言不发。

莫名的挫败感袭来。本不该这样的。银灰自然是敏锐的察觉到了祁研的情绪变化，有些奇怪为什么他高兴了一会儿又突然失落了起来。他斟酌着开口：

银灰总是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不行，看见我应当微笑啊……

祁研沉默的看着银灰，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歪了歪头露出了相当无辜的微笑。

银灰好，就是这样。毕竟我是能帮你解决难题的最好人选，不是吗。

银灰眯了眯眼，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被迫营业之后，祁研默默的拉上了自己的口罩，戴上了兜帽，低声说：

祁研继续吧。龙门的一部分可是要由我们来防御的。

虽然情绪不高，但祁研还是认认真真的模拟了他所预想的可能碰到的情况，分析各种战术的适用性，直到——他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理智为零，请休息片刻。

祁研……？

哈？什么情况。为什么我的脑子里会有一个电子音，这是什么奇怪的高科技。祁研晕乎乎的想着，目光有些涣散。

银灰盟友？

银灰有些疑惑看着突然就停下动作的祁研，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

银灰作战……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试探着问。

祁研“没事。

微哑的，轻的要飘散在空中的声音。

祁研笔直的站着，微垂着头，敛眸不知在想什么。

银灰意识到不对劲了，他微微弯腰，与祁研平视，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冷淡的很，如果不是祁研涣散的目光，银灰恐怕就信了他那句话。

感到面前投下阴影，祁研抬眸，眼底却看不清情绪，那黑的幽深的眸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光亮都给吞噬般。银灰有些诧异，看到这样子的祁研……自己的心跳是不是刚刚停了两拍。

就在银灰有些束手无策时，门自动开了。兔耳少女脚步匆忙的走进来，扯着祁研的袖子，一脸焦急的问：

阿米娅博士？你没事吧？

祁研定定的看着阿米娅，盯得阿米娅冷汗快要下来的时候，才慢吞吞的回应：

祁研没事啊。

信你的话就有鬼了。阿米娅微蹙着眉，朝银灰抱歉的笑了笑，解释道：

阿米娅凯尔希医生监测到博士处于失智状态，希望我立刻带他去医疗部。

银灰的目光有些凉，像深冬的湖水，冷冽的刺骨，阿米娅被这么一看内心有些忐忑，但他什么都没说，而是伸手将祁研带到自己的怀里，然后低声问：

银灰能走吗？

祁研垂眸，似乎在思索，然后他缓缓的点了点头，一脸乖巧的样子让银灰终于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头。他的眼神有片刻的温柔，修长的手穿过柔软的发丝，略带留恋的停留片刻，然后银灰一脸淡定的在阿米娅惊诧的目光中打横抱起祁研，若无其事的说：

银灰不过这样比较快。

阿米娅跟在银灰的身后，眼神复杂无比。她突然想到了杜宾教官说的话：

杜宾你说银灰？呵，那家伙肯定对博士有所企图，小阿米娅，别让他太靠近博士。

阿米娅在内心说：

阿米娅杜宾教官，搞不好你真的说对了。

凯尔希就冷冷的看着银灰把祁研放在床上，有些不忍直视的闭了闭眼，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凯尔希银灰先生怎么有兴致来参观医疗部了？

她拒绝承认刚才是银灰把祁研抱进来的。

银灰自然是听出了她口中的嘲讽，然而他微微一笑，说：

银灰作为罗德岛的合作者，我觉得有必要了解各个方面。

他顿了顿，别有深意的说：

银灰毕竟你们不是普通的医药公司，不是吗？

阿米娅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的交锋，隐约觉得凯尔希医生也有些不对劲。在两人剑拔弩张之前，阿米娅轻声说了句：

阿米娅凯尔希医生，博士……

凯尔希这才从银灰身上移开视线，一边吩咐医疗部的众人：

凯尔希注射理智应急液，一袋就好。

然而祁研在听到凯尔希的声音时，病恹恹的抬眼说：

祁研凯尔希？你怎么在这。

凯尔希没理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祁研低声抱怨着什么，她听到了一些字眼：“讨厌”、“烦死了”以及“好累”。她面色平静如常，只是将双手背在后面，紧紧的握着拳，用力到指节泛白。

银灰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目光聚焦到不肯打针的祁研身上。

祁研一脸不高兴，皱着眉，右手握着左手，往自己宽大的外套里藏，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现实。罕见的幼稚。

阿米娅无奈的扶额：

阿米娅博士……

还真是失智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凯尔希静静的看着抗拒打针的博士，冷淡的说了句：

凯尔希Dr.祁研，难道你害怕打针吗？

祁研听到这话隐隐的炸毛，他不满的瞪视着凯尔希，最终还是在凯尔希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不情不愿的伸出了左手，垂下了头，一幅不想看到凯尔希的厌烦样。

阿米娅暗暗担心，凯尔希医生和博士的关系怎么会那么差。

给祁研注射了理智应急液，他终于安分了一些，却还没有完全恢复理智，于是他叫道：

祁研阿米娅，过来一下。

阿米娅博士？

阿米娅不明所以的走了过去，然后措不及防的被博士薅了一把耳朵。

阿米娅！！！

阿米娅慌忙将双手捂在头上，耳尖迅速的泛红，磕磕巴巴的说：

阿米娅博、博士……

成功摸到了毛绒绒的博士满足的眯起了眼，甚至还轻轻拍了拍阿米娅的头，阿米娅面红耳赤的说道：

阿米娅会长不高的！

博士轻笑，弯弯的眼眸仿佛盛满了星光般，总是面无表情的脸刹那变得生动起来。然后他自动忽略了凯尔希，看到了倚在墙边的银灰，眼睛忽的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极其喜爱的东西般，一脸跃跃欲试的看着他。

祁研银灰？啊，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他的记忆似乎有些错乱，银灰危险的眯了眯眼。

祁研的目光凝在银灰身后蓬松的尾巴上，一眼不眨的看着。银灰领会了他的意思，缓缓走向他，问：

银灰想摸？

祁研在阿米娅绝望的目光下，坦诚的点了点头。

银灰站在病床边，思索了一会儿，灰白的耳朵动了动，低声和祁研商量：

银灰尾巴下次吧，耳朵怎么样？

祁研的目光已经称得算是灼热了，他满目不可思议，还暗藏着欣喜，小声的问：

祁研真的可以嘛？

银灰轻笑一声，坐在了床边，低沉的如大提琴般的悦耳的声音响起：

银灰当然。

他的声音极轻，温柔的像是情人之间的耳语。

于是祁研伸手，轻轻的碰到了银灰的耳朵，是温热的、柔软的触感。他小心翼翼的抚了上去，银灰的耳朵抖了抖，然后顺从的微微垂下，像是被驯服的野兽。

祁研此时的神情就像是期盼了很久的小孩，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礼物，抑制不住的欣喜和满眼的珍重。银灰感受着祁研轻柔的抚摸，压下了莫名的悸动，他深深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祁研，眸色转深，似笑非笑。

失忆了的博士和以前那个杀伐果断而难以接近的博士不同了。他身上有了人气，虽然一幅冷冰冰的样子，但周身的气息却纯净而温柔，不再是那个自觉强大、高高在上的天才。

有意思。

或许自己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和盟友之间的关系。

凯尔希一幅看不下去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似是警告般的瞥了银灰一眼，那一眼淬着冰，带着锋利的冷气。

而银灰也敏锐地感到了她的目光，抬眸轻笑，眼里闪着掠夺的光芒，那是一种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凯尔希微微的皱了下眉，终究是顾虑与谢拉格的合作关系，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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