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无悔过去

每个人都是在班集体里待过十二年的，有人在集体里如鱼得水四面逢源，有人却仍然觉得格格不入。在篮球赛之前，有一次班级聚餐，硬是把楚伊给漏掉了。其实很简单，楚伊没看群消息，舍友们都以为对方知道对方会通知，等聚餐开始后才发现楚伊没到。楚伊在练车，练完车已经一身倦意，看到手机上堆满时雾和白芷昕的信息，她是硬着头皮去的。等她赶到，早已杯盘狼藉，同学们有的慌忙放下碗筷，有的到处找纸巾擦嘴。那时候，大概所有人都很尴尬，楚伊勉强笑笑：“我过来拿下宿舍钥匙，忘带了。”

算是被孤立吗？楚伊不认为这算是孤立，付出和收获是对等的，她自己没有归属感也不够融入，不能怪别人的忽略。易纤纤和钟媛没有叫楚伊：一个是因为那时候辩论队的邀请刚被楚伊拒绝；一个是因为时雾。而白芷昕因为恋爱伊始，几乎天天和男朋友黏一起，总是拖到快熄灯才回宿舍。快熄灯的时候事情总是很多，钟媛和易纤纤常只是晚归的她忙前忙后，只有楚伊早早上床戴上眼罩和耳塞从来不需要她帮忙。偶尔没有热水或者来不及做卫生，楚伊都会伸出援手，虽然过后白芷昕都会还，但当下的相助细微却贴心。

篮球赛之后，楚伊开始感觉到班级同学的热情，有人给她占座，有人给她打饭，连笔记都有人帮她抄。楚伊不逞强，毕竟她的右手连拿笔都在抖，还有浑身酸痛了两三天。来来去去热情的面孔，楚伊其实还没有认全，只是相对之前的“冷漠”，她现在会含笑致意。

啦啦操如意料的没有进入决赛，篮球队倒是不辜负易纤纤和楚伊的努力，进了决赛。准备动员会楚伊作为文艺部干事参加，但组织者之一的成越缺席了，楚伊的郁闷装在心里，脸上也没有欢欣，缩在角落当小透明。成越不在，楚伊连当司仪的欲望都没有，文艺部其他干事踊跃自荐，楚伊眼神涣散。

平安夜前的下午，决赛在室内篮球馆举行，挂着球队经理人的名义，楚伊和替补队员们坐在内场场外。楚伊环顾观众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情人都去过节，今天来的人反而没有之前楚伊他们打资格赛人多。乔葳如果知道楚伊这样想，一定会阿莎力地拍拍她的肩：“学妹啊，你怎么会这么小看自己的魅力呢？男女混合赛可是比十个男的抢一个球有看头多了。”

时雾把外套脱下，递到楚伊面前，眼睛直直地看着楚伊。楚伊涣散的眼神慢慢找回焦点，看着时雾举着球衣的手，勾了勾嘴角：周围的屏息和起哄都入了她的耳。

“都给我吧。”楚伊接过时雾衣服的同时，提高音量转过去对其他队友说。球员们在热身，比赛在倒计时，楚伊很认真地折好每一件外套。很违和的动作，但因为她一脸的专注，成了球场边的一道风景线。

一直说服自己忘记成越不在的事实，全力投入比赛，好好为班级篮球队加油。比赛前时雾看着楚伊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鼓励全队：“全力以赴，拿下冠军，平安夜开庆功宴。”

很可惜，没拿到冠军，实力的差距很明显，对手队里有两个准校队成员。比赛结束，时雾可见的失落，钟媛推着楚伊去安慰他，楚伊踌躇了片刻拒绝。

“怎么沉着一张脸。”潘衍舟的手搭上楚伊的肩，楚伊猛地转头，惊喜跃然脸上：“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来了？凝凝呢？”

“我在这。”许静凝出现在楚伊的另一侧，一把抱住她的右臂，把头靠在楚伊肩上。

“元旦回来不了，干脆趁这个周末回来，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糕点。”在许静凝娇俏的声音里，楚伊才明白，她的失落有一部分是因为成越，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元旦假期许静凝和潘衍舟不能回来。想念的人就站在眼前，才发现思念泛滥成灾，过去三年的跨年，他们都在一起。

平安夜到处拥挤，三个人成年人，开了一间房，买了一堆啤酒零食彻夜谈心。潘衍舟抽走楚伊手上的啤酒瓶，瞄了一眼她的右臂，淡淡地说：“袖子撸起来我看看。”

楚伊叹气，果然还是瞒不住未来的屠夫，耸耸肩，她从善如流地挽起衣袖。

许静凝确认完伤已经打好才嗔怪：“受伤了也不说，我就想嘛，你舍长比你高都会被撞伤，更何况你。”楚伊和许静凝习惯和对方分享每天的生活点滴，潘衍舟已经习惯，如果打给许静凝时占线，就是在跟楚伊煲电话粥。

“既然都站出来了，不就得全力以赴，而且我也没想到会受伤。”

潘衍舟开了瓶牛奶，换走楚伊手上的啤酒，瓶子碰了碰才说：“上一次打球受伤应该是初三的校内赛吧？高中不加入校队难道不是因为害怕受伤，现在不怕了？”

“那时候艺术团演出任务重，无暇兼顾，也确实怕受伤。”现在也怕受伤，只是那时候管不了那么多，还好她运气足够好，他们班赢了。

三个人凑一起，难免回忆起他们的相识：他们是同班同学。用潘衍舟的话说，如果不是被父母送入这所中学，他都不知道他们家那么有钱也那么穷。寄宿中学的费用不便宜，比起普通公立要多好几倍，没有一点家底的家庭不会轻易尝试。

谁小学时候还不是一个尖子生，可进入初中后，楚伊清楚明白她是lower。衣服品味，才能，见识，成绩。。。各个方面，楚伊都完败。楚伊是这么认为的，许静凝可不怎么认为：“你好歹是咱段舞跳最好的，艺术队的台柱子。”

有用吗？没有用！被冷落过，被排挤过，被诋毁过，被嘲笑过，虽然很受伤，可楚伊还是很羡慕那些人，也试图融入她们。楚伊学着把主流明星的作品背得滚瓜烂熟；她学着穿得潮流，尽管她不能白为什么要穿那么贴身的衣服还有裙子为什么要改短；学着花钱如流水，在小卖部一掷千金请客。。。

那时候他们还小，不懂得圈子不同不必强融的道理，也不懂得再多的伪装都会被揭穿的真理。后来一次排球课上，楚伊一直迁就讨好的那个女同学不断把球往她身上砸，楚伊隐忍闪躲不过，突然火气上涌。是许静凝及时拉住她，朝她摇头，楚伊猛然醒悟：校董的女儿，她得罪不起。

许静凝跟楚伊说：“你在舞台上时整个人都在发光，有的人可能只是因为你比她闪耀所以要消耗你。”楚伊恍然大悟：每学期晚会评选楚伊的独舞都是第一名，比位居第二的校董女儿的独唱高出不少分。

楚伊猛灌了口牛奶，直到现今，她依然记得当初那种无助的迷茫的感觉。许静凝酒量不好又爱喝，半醉半醒间问：“如果能回到过去，还上那所初中吗？”

看吧，刚成年的他们，就学着大人的样子，追忆过往。楚伊几乎脱口而出：“会。”很坚定，不用迟疑，“有阳光就会有阴影，那时候觉得阴影驱赶了阳光，如今再回忆，是阳光常在。” 迷茫时，班主任告诉她：成绩才是底气。舞蹈老师告诉她: 你很优秀，但要坚持，要努力。体育老师告诉她：想不通的时候，跑跑圈，心情就通畅。有困难的时候就有贵人相助，况且，许静凝和潘衍舟还一直陪着她。

许静凝已经靠在潘衍舟肩上睡着，潘衍舟轻拍着她的后背，眼里尽是温柔。楚伊把头扭到一边，眼里和脸上都是笑意，酸有，但更多的是祝福。

“你确实不该后悔，可以靠才艺保送却靠实力考取市重点高中，你的照片现在还在初中的光荣榜上贴着。”男生可能更理性一些，潘衍舟一路陪着楚伊过来，他知道她背后的努力，可他认为结果比过程更重要。“对了，顺道解释下，元旦我有话要对凝凝说，所以，恩，你懂的。”

“不，我后悔。”楚伊从单人沙发站起，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和碎屑，“我才不要在这睡沙发，我要回宿舍。”

关上房间的门，楚伊背靠着门微仰着头笑出了声：她懂，她也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