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病人

Chapter 1 无物为真

15 飞鸟与鱼

下午六点，刚开完会的市局众人破天荒的没有去食堂抢饭，唐景瑜百无聊赖地看着桌上的尸检报吿，从死者腹腔里剖出来的小纸条被装在两个很小的袋子里，纸条上的符号非常细思极恐的与笔记一一对应，就好像有什么人在刻意引导他们的调查方向一样。

不过在唐景瑜看来，这也许是件好事，所以，当几个热血上脑的新人讨论着先抓捕日记作者，再顺藤摸瓜钓到大鱼的时候，她只是微微歪了一下头，和坐在对面的洛鸣对视了一眼，同时露出一个五味杂陈的苦笑。洛鸣看了看坐在他右边的陆局，低声说：“陆老头，我突然有点儿想小夏了。”陆乘风微微点头：“我也想见到活着的小夏啊，总比这几个中二病好。”费边插了一句：“别慌，见字如面嘛。”洛鸣轻轻叩了叩桌子：“同志们，注意一下组织纪律，这样是不合法的。”这才制止了几个新人的胡掰瞎扯，洛鸣又补了一句：“就你们这三脚猫功夫，还不一定能抓到呢。”被洛鸣一句话噎住的几个新人不由得问他：“洛队，你们认识？”费边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解释：“不止你们洛队，我都跟他有四年左右的交情，那按你们的思路，我是不是也该去一趟小黑屋，配合一下调査啊？”唐景瑜非常适时地晓之以理：“我看诸位印堂发黑，应该可以保住小命。”这句明显不合逻辑的话一出口，几个刚刚还热血上脑的小年轻瞬间切回了八卦模式，纷纷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等后续，唐景瑜顿了顿，继续说：“各位看上去不太健康，只要不去打扰他的退休生活，我想，他应该不会亲自下厨，把各位做成菜的。”几个年轻人觉得有点儿惊悚：“太猎奇了吧？这种人不应该只存在于小说里吗？”洛鸣终于露出笑容：“那你们还想抓人家？要是把人家关小黑屋关饿着了，那他还不得把唐组长生吞活剥了？同志们啊，干我们这一行的最忌讳听风就是雨，要讲证据。”陆局第一次觉得洛鸣这小子还挺上道，又一想，伟大的洛队已经是快奔三的人了，突然上道似乎也挺正常。散会已久，众人却都没心思去吃饭，唐景瑜一番半真半假，神似都市传说的话出乎意料地起到了充饥的功效，只是光有精神食粮还不够，所有人都察觉到自已腹中空空，纷纷想起要去食堂吃饭，两分钟后，本来座无虚席的会议室重新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四五个人。

这时，市局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非常悦耳的琴声，费边一愣：“不会吧？真来了？各位，先告辞了。”洛鸣没反应过来：“谁啊？你女朋友？”费边白了他一眼：“去你的，男朋友才对。”洛鸣把费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男朋友？谁眼光这么好？把你哥精心培育了十多年的白菜给拱了？”费边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另一棵白菜。”唐景瑜笑了笑：“无孔不入……不愧是他啊……小费，我们一起去。”两人飞快地下了楼，夏沐风似乎在楼下等了很久，抬起略带疲倦的眼睛看了看费边，又充满疑惑地看了看唐景瑜，之后问：“你这是缺素材了还是闲太久闲出蘑菇了？”唐景瑜回敬了一句：“您老人家还没死啊？”夏沐风非常遗憾地一摇头：“前天才踢开棺材板呢，棺材质量不好我能怎么办？跟你殉情啊？”费边无奈地看着这俩人，深刻理解了什么叫“打是亲骂是爱”，这俩人夹枪带棒到这种程度，就差原地结婚了。唐景瑜一愣：“那你不早说？殉情什么的，你已经错过一次了。”夏沐风略带嘲讽地看着她：“只有社会废人才会想着殉情，唐组长有名有分的，不算社会废人吧？”唐景瑜大大方方地承认：“我除了做饭什么都不会，居然不算社会废人？您老该不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久了，分不出谁是社会废人了？”夏沐风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难以自抑地低声笑起来：“你们该不会计划着把我抓进小黑屋吧？真有意思……”唐景瑜无奈地笑了笑：“如果一副手铐就能让你乖乖听话……那就不是你。”夏沐风桃花眼一弯，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有一个办法，如果你肯牺牲一下，把我们铐在一起的话……”费边一愣，这俩人的关系居然这么好了？三年前他们还天天剑拔弩张，恨不得把对方给砍了呢，现在怎么这么和谐？母胎单身的费同学突然明白了什么，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夹在他俩中间当和事佬了，让他们自我消化吧。

无事一身轻的费边跟两人道别：“我先回去吃饭了，你们自己解决啊。”夏沐风看了看他：“这么积极啊？你妈又卤什么好吃的啦？”费边迈开步子，边走边拖着长音说：“对啊，鸡胗。”夏沐风没说什么，认真地目送费边离去，之后盯着唐景瑜：“你看起来好多了。”唐景瑜笑了笑：“你也不错嘛，刚踢开棺材板就重操旧业，顺便说一下，曲子挺好听的。”夏沐风轻轻一笑：“那首曲子是克莱斯勒的《爱之悲伤》，以前我经常拿来练手，好听吗？”

唐景瑜点点头：“我很喜欢它的曲式结构，很有规律，相当和谐。”夏沐风一愣：“没错，卡农曲式，世界上最科学，最理智的乐曲。每一个声部相隔一定时间，严格模仿前面的声部，互不重叠，互不交错，规格森严。真至最后一个和弦结束，这首曲子才能成为真正的艺术品。你看，最理智最科学的乐曲也能承载最温柔最含蓄的感情哦。很有趣，对吧？”唐景瑜惊讶的发现，夏沐风这个著名的危险言论制造机，大型浪费绷带装置好好说话的时候居然莫名的令人安心，她问：“你不是应该在病人家里混吃等死吗？怎么想起来看望我这个储备粮了？”夏沐风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又不是老妈子，小蔡还有两个月成年，我没必要天天围着她转。”唐景瑜眨了眨眼：“是是是，你最忙了。”夏沐风无视这句调侃，接着说：“你不去见见她吗？”唐景瑜想了想：“好吧，那小岳怎么办？”夏沐风笑了笑：“我踢开棺材板之前，留了份作业给她，应该可以让她消停一晚上。”唐景瑜笑了：“不愧是你，派费边过来救场，给苏墨染留下那份笔记，打发小岳促使我重新接触案子，这样的话……就算你不在市局，也能监控办案进度，真聪明……”夏沐风很欣慰地看着她：“你的直觉是对的，唐医生，我从一开始就是个危险人物，我不在场的时候都能监控各位，我要是在场，各位可能都在危险之中啊……”

唐景瑜笑了笑，认真地盯着夏沐风那双仿佛由无机质推砌而成的眼睛，下意识地抓住他的右手，依旧是冰凉的，她几乎脱口而出：“你不是那种人，只是共情能力和道德水平常年低下而已，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像那种无法无天的罪犯吧？因为你太了解犯罪了，违法乱纪已经不能吸引你了，比起汉尼拔那种食人魔，你还是比较好说话的，能用正常食材填饱肚子就绝不会打同类的主意，顺带一提，你虽然心思缜密，但很诚实，对自己的危险想法完全不加以隐瞒，这就够了，如果你真是什么危险的怪物，那我会把你关好的。”

夏沐风听完，认真地想了想：“那……一言为定。”唐景瑜一愣，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在刚才破天荒的流露出一点儿真切的期望，她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接触到了眼前这个危险分子最为真实的一部分，曾经困扰她的问题瞬间迎刃而解。她认真地回答：“一言为定。”夏沐风满足地搓了搓手：“那么，契约成立，走吧。”唐景瑜不知不觉地说：“我一直以为我自己是一条沉缅于过去的鱼，而你是一只既飞得高，又看得远的鸟，鱼知道泥潭之下是深渊，所以它很羡慕自由自在的鸟，但它又担心飞鸟的领地过于广阔，害怕鸟儿忘记深渊的存在，所以……”夏沐风同样若有所思：“如果我说，那只鸟儿并没有鱼想得那么笨呢？”唐景瑜一愣：“为什么？”

“因为，鸟儿在成功学会飞翔之前，就已经了解过深渊的全貌了。”夏沐风的语气带着一种他特有的认真，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恶作剧成功后的狂喜，就差非常中二地说出“我就是深渊”了，唐景瑜见怪不怪地仔细研究着夏沐风的反差，往夏沐风身边靠了靠：“你接下来会说，飞鸟也在注视着游鱼对不对？”

夏沐风夹着小提琴，回答道：“有点儿长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