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病人

Chapter 1 无物为真

09 拉斯柯尔尼科夫

顾念初和梁湾没花多少时间，就把死者的资料翻了个底朝天，可刘明慎的档案实在是过于单薄，乏善可陈。是个地地道道的小老百姓，收入水平也算中规中矩，社会关系相当简单，教育经历普普通通，祖上三代干干净净，没有案底。所有纸质资料加起来不过三页，顾念初皱了皱眉，看向身旁站得笔直的梁湾：“梁秘书，看出来了吗？和令堂的案子很像。”

梁湾自然是知道的，她大二的时候，母亲突然出了意外，最后还是去世了，那个时候，她的精神状况不怎么好，她父亲梁遇春又忙着带新一届的研究生，实在抽不开身。就打发了两个心理系毕业生照顾她，她和他俩的友谊从那时就开始了。

在梁湾的印象里，顾念初总是衣着整洁，颇为考究，但很奇怪的，他身上看不出一点儿贵气，跟那些纨绔的公子哥完全是两种画风。顾总不怎么来公司，也没什么不良嗜好，资质中等偏上，在公司的风评很好，概括他的时候，用词大抵是：“学识渊博”，“审美水平极高”，“平易近人”，“风趣幽默”，“精明能干”，“无欲无求”……在一长串词语的最后，“有钱”，“长得帅”单薄地立在那儿，孤零零的，存在感极低。而夏沐风则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十七岁就读完研究生的天才，虽然有人格障碍，但社交技能点满，亲和力极高，以至于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夏沐风身上，几个八卦的小姐妹愣是就着他俩脑补出了一部耽美小说。想到这里，梁湾翻了个白眼，这帮人，未免也太低级趣味了吧？她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嗯，确实有点难查，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顾念初向后一靠，修长的双腿在有些逼仄的办公桌下蜷缩着，不怎么舒服。他想了想，理着皱巴巴的领口，慢悠悠地说：“给市局送捧花过去，叫刑侦队的各位稍安勿躁，直接送给洛队吧，给我一张明信片，我写点儿东西，藏在花里。切记，直接给洛队。”

“明白，我现在就去。”梁湾回答得很干脆。

“不着急，等我写完再去，两分钟就好。”

“行。”

顾念初写得很快，一分钟后就把明信片巧妙地塞进了花捧里，递给梁湾，嘱咐说：“市局门口现在还被记者围着呢，像洛队这种从不迟到早退，自律程度和小夏不分伯仲的人，不到上班时间绝不到岗，现在离市局官方的上班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你知道去哪儿找他吧？”他眨了眨眼，笑嘻嘻地看着梁湾。

“知道了。”梁湾很愉快地说，迈着小碎步走了出去，她不算太高的背影让顾念初想到了当年的夏沐风。顾念初记得，夏沐风当时穿着一件白色斗篷，跟那些杀人犯下了死手，拼死拼活地要把他从那个虐待狂父亲的手中捞出来，愣是杀了个七进七出，他最满意的一件仿制礼器也难逃一劫，那是一件西亚的贵族武器，用途是私人决斗，本来面目相当明目张胆，夏沐风为了增加隐蔽性，把剑刃从上面挪到了下面，加了个伸缩装置，那东

西的名字也从拳剑变成了袖剑，当然，拳剑本来的木框护手也被他整个截掉，把剑刃装在了一个内嵌铁片的皮质护手上，最后，为了加强剑刃的弹性势能，他用上好的大马士革钢重新浇铸了剑刃，使剑刃的长度增加，硬度也大幅度提高，为了以防万一，夏沐风还做了两支袖剑，可谓是下了血本。最后，他领着一群刑警，冲进精神病院，把顾念初一把捞了出来。他负责断后，跟那些杀人犯下了死手，保护几个新入职的小刑警，替洛队挡子弹，两支袖剑因此废了一支。夏沐风用另一支袖剑利利索索地捅穿了那个虐待狂的喉咙……顾念初就这样继承了不怎么干净的家业，就像因为杀了当铺女老板和她妹妹，因此良心不安的拉斯柯尔尼科夫那样，顾念初的良心也时刻背着千斤重负，好在那个救他的人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帮他，教他怎么搭配衣服，手把手地提高他的衣品；教他怎么撩妹，好让他在纨绔堆里不被排挤；教他伪装得吊儿郎当，轻佻浮躁……夏沐风有什么教什么，花了半年时间，把顾念初培养成一个秀外慧中的富二代，大多数时候，他只需要在董事会上出卖色相就够了。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很有手段，当然，也是夏沐风教的。

之后，他就遇见了梁湾，和夏沐风一路追查，认识了唐景瑜，两个月以后，一场大火差点儿要了唐景瑜的命，把人救出来的，还是夏沐风。这一次，夏沐风伤到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仅剩的一支袖剑也成功报废，不过该救的人救了，该杀的人杀了，至于那个中年变态是不是死有余辜，留给市局和媒体去评价吧。

顾念初收回思绪，翻着一本杂志，觉得其中的某篇文章有点儿眼熟，仔细想想，正是《罪与罚》的第一章，他饶有兴趣地重温经典，和拉斯柯尔尼科夫一起经历那些跌宕起伏的心灵冒险，他的赎罪之路并不比这个俄国大学生轻松好走，但他早已经做好了觉悟。

他掏出手机，给某个人打了个电话，通了。他轻轻地说：“叶伯伯，能给我一些旧卷宗吗？以前的几桩案子……有鬼。”他把最后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好，需要案发现场的监控记录吗？我托几个兄弟给你拷一份过来，放心，你是市局的联络人，不违纪。”电话那头的人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他，并积极的为他提供帮助。

“市局那边还好吗？”他问。

“简直焦头烂额，通告都改了十六七遍了，工作也不好推进，你那边有线索吗？”

“初步排查了死者的社会关系，家庭背景，乏善可陈。”

“是吗？还真是伤脑筋啊……”

“没事，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我的人不需要走什么程序。”

他挂断了电话，估摸着洛鸣这个中二病加老油条已经收到了那捧花，于是给他发了条消息：“洛老头，收到没？看了没？”

几分钟后，洛鸣回复他：“收了，看了，外面吵死了。”附带一个“猫猫落泪”的表情包。

“我估摸着，小夏快来了。”

“听陆局说，他找到了全新的研究对象，所以，我并不指望他老人家能想起我们，而且，这几天应该是他药物反应最严重的时候，我倒情愿他乖乖在家养病。”

“但愿吧。”

顾念初不免有些担心，他看看墙上的钟，已经九点半了，他从座位上站起，大步迈出办公室，飞快地乘电梯下楼，按照他多年以来的习惯，九点半正是出去散步，顺带吃点红油抄手或者锅盔的最佳时机，当然，今天，他不仅要顺便解决吃饭问题，更要格外留心周围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给梁湾发了一条“老地方见。”的消息之后，就匆匆走到大街上，开始有目的地四处乱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