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听着鬼木的话,理顺着袖口的狐毛
“你知道的,继续信任解恨,就是和王只鹤为伍。”
“我答应过他,同生死,共命运,给予他足够多的信任,能够让我们都得到彼此想要的。”
鬼木稍作沉默,低头看着手里的糕点,又不知为何提起了个与之无关的话题
“永昼城真的能点燃一盏实现心愿的灯吗?”
“我不知道,但他只给了我这一条路走。”
“那我可以为你点灯吗?”
寒梅愣了愣,严肃地摆正鬼木的脸,与他对视
“有所得必有所失,我只需要我们这样好好的活着,不需要阿木为我求什么。”
鬼木的一双眸子里只装得下寒梅,他噙着笑答
“我知道了,我们就这样好好活着”
“别的嘲讽算计,我们不去听,能带给彼此温暖的这些年岁,我得到的比我妄想的还要多。”
寒梅的手滑下来,给鬼木整理着衣领
“或许身在这江湖,就像活在滚烫的岩浆里,我跳着脚像个小丑,想逃又逃不脱,这种日子单凭着欲望吊着我的命,太累了,等点了灯,我们歇一歇。”
鬼木见过许多样子的寒梅,如今听到这话还是有些恍惚,他们是能够安稳隐居的人吗,显然不是,但那并不代表着他们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年少初见寒梅学着收敛锋芒,陪伴这十载有余,只有他知道,寒梅本不是别人看到的那样
冷血、心机、淡漠那只是他的一面,阿梅也会因为难过而唠叨着自己的不满,与属下调笑时流露出的爽朗都是真的
我们可以远离寒山,就像远离我们不想面对的过去
“到时候,我为你盖一座房子,院子里载一颗枣树,一颗梨树,门口种上一颗玉兰花树,我们终日闲散着也愉悦。”
“等点了灯”
“我知道,这些你不必去想,阿木会想好一切的”
寒梅看向解恨与王只鹤的眼神有些隐秘,只是匆匆几眼,不多做停留
他心里难免有些不适,他厌恶王只鹤,厌恶冠冕堂皇的圣人,如今看着解恨,也觉得他有几分道者常有的气质
“我们与他,终归不在一条路上。”
鬼木知道寒梅想着解恨的事,他总是这样,一开始要把人看得重要些,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明白,有些人是哪怕共同走过一段路,但开始目的不同,就注定不是一路人
“我们是自由的人,解恨不是”
寒梅如今是真的自由,他是权力的顶峰,不必再害怕有谁的迫害
他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土,也觉得有些满足
我十六岁的时候,提着刀,流着血,那个时候最想要的就是自由,如今都得到了,也算是个圆满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感谢师父,没有让他的童年也充满血腥,而是等到十六岁才开始无边的杀戮
琼玉城的城墙很高,城门建的高大雄伟,两侧城墙凸起巨大的狼首雕刻
四个人的心情各异,但都掺杂了一丝欣喜
鬼木察觉到画轴里精灵运的波动呼之欲出,他知道,永昼城的大门即将为他们敞开,他真正担心的是其中藏匿着的危险。
“梅,我们速到雪神庙,即刻开始准备进入永昼城”
“王只鹤,保护好阿恨。”
王只鹤的胡子挡住了半张脸,他眼神里的凝重并没有少过,眉间皱成川字
“这里,怎么好像不太对。”
寒梅与鬼木相视一眼,率先走向城门,解恨紧跟上,只有王只鹤犹豫着,片刻后大步跟上前面的几人
“我觉得不太对,你们看这天,此城上方乌云密布,如此明显的分界线,像是阴阳两极,怕是当初祭典的神树发生了异变。”
寒梅停下脚步,冷声回他
“够了,神树不可能发生异变。”
王只鹤坚定自己不会看错,他手心里的龟甲突然破裂
“如果有异变,那也只能是枉死的鱼楼要来找你索命,枉死的祭品索你的命。”
寒梅并不是看不出这等异象,可事实上,他不停的原因就是,这世界上早就没有令他惧怕的东西
最恐怖的莫过于没了命,可他又不怕没了命
生死于他早就如刀下蝼蚁,或许说,他自己就是命运刀下的蝼蚁
面对未知,瑟瑟发抖是没有用的
路过那条巷子,寒梅不禁多看了几眼,那是鬼木曾经陪伴过清清的地方
可鬼木并没有过多的留恋,他那时候连情谊是什么都不曾知晓
雪神庙破败不堪,蛛网密布,厚厚的灰尘覆盖在残垣之上,野草从砖缝里野蛮向上生长,庙后那棵梧桐树过于茂密,也许是多年无人干涉它的生长,隐隐有要吞没庙堂之势
鬼木展开画轴,精灵运散发着金光,随着金光一道钻进庙堂之内
“跟上他,他在寻找城门。”
寒梅身手敏捷跟上金光,随着金光穿越庙堂,来到庙后那棵繁茂的梧桐树下,金光钻进树干,沿着树皮散发光芒
“这棵树不对劲”
鬼木闭上眼探知着树的情况
“的确,我感知到,这棵树封锁了三个人的灵魂,而且都不是普通人”
“也会封锁精灵运吗?”
“精灵运的力量在增加,并不像是要被封锁,像是在吞噬某种力量。”
一阵疾风起,地面上荡起烟雾,无数烟灰向上飘起,像是被乌云吸收着,以极速向这棵树汇集
王只鹤面色凝重,倏尔又释怀了
“峦泽,我能感受到城主的气息,他曾经为琼玉城死去的人留下的神力,亡灵是烟灰,如今被此树吸收,又因着为永昼城门开启,算是为这天地贡献了一点力量,此后万千城民也算是能得到解脱了。”
解恨难以置信,此刻漂浮在空中的烟灰竟是那些死去人的灵魂,他们寄居在渺小的灰尘之上,等待着被超度,他有些担忧地望向寒爷,那种悲凉透过寒梅的背影,他是不是也想起了,曾经疼爱他的父亲,曾经陪伴他的鱼楼
鬼木搂住寒梅的肩膀
“人的生命就是这渺小的尘埃”
“尘埃虽小,却也得到一个归宿,我那枉死的父亲和鱼楼妹妹若也是这茫茫尘埃之一,我也能多被宽慰些,可父亲死于神力之下,永无解脱,鱼楼被生祭,不知魂归何处,我这一生最亲近的人,没一个得个好下场”
听此,鬼木心头也是难掩得悲哀,心痛所爱之人得心痛
王只鹤喃喃自语,声音不小
“宿命给了他们另一种永生”
没人能回答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永生,但王只鹤哪怕是如今也坚信着这种永生的存在
他否定死亡是终结,就像他否定给生民曾带来苦难,他追求大道,相信定数与轮回,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在占卜里那些飘渺的预知,都让他无法逃脱
困居与虚妄的一开始是他自己
后来演变成了茫茫众生都参与的一场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