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恨摸出那块眼睛玉石置于石门之上，却并未看到意料之中的机关转动
反倒是身后两道熟悉的声音一左一右的响起来
“呦呵，解恨公子还是有点分量的，昨日才提起玉石钥匙，今个就能带着钥匙来开门。”
这次解恨仔细地去看了，这率先说话的佩戴了深蓝色的耳夹
“海十，你昨日押了三块金币，赌解恨公子得不到钥匙，速速交来。”
解恨一听这名字心里就有底了，寒山岭出名的除了寒梅和四位门主，就是遮恶尔座下两位符师，一位擅长攻击名为海十，另一位则擅长逃脱名为山十。
自己心里有了谱，传闻中二人极为灵透，是为寒山岭重要的信息收集者，然而也因此经常以真实面目示人。
比起鬼面遮恶尔，这两人才真叫是活鬼差。
解恨看着二人眼神传递信息，也没加打扰，转过头来自顾自地观察着石门。
“解恨公子，既然你有钥匙，我就劝你一句，这后面不过是寒山岭分地的一个地牢罢了，你若贸然进去，也许无人怪罪，但万一要是真那么凑巧碰上什么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对啊，依我所见，好奇心可没命重要。”
海十的语气冷漠，但态度坦然，解恨的目光在二人面容之上游离片刻，抬手轻按眼睛玉石，石门内部发出沉闷的机关齿轮转动之声，俨然是正在打开。
“有些人呢，总是不听劝，幻想着能探究秘密，你说对吗，山十？”
“世上不自量力的人可真多，也不差这一个。”
解恨背对着他们，没回头，心里自觉寒山岭的人都这般话里藏针，不愿与他们逞口舌之快，但转念一想，寒山岭的麻烦人那么多，其中的暗流涌动，难免不会因为与寒爷同行而波及自己，想到这里，解恨才道
“二位言语如此犀利，怎么沦落到在一小小地牢做那看门侍卫。”
解恨此话一出果然惹得二人愤怒，海十眼里闪过一丝暴怒杀气，手里的刀微微抬起
山十也是冷哼一声，压住了海十的肩膀
“从山脚开始攀爬，不到一日就能登顶，从山顶开始坠落，不过一时就能没命。”
解恨片刻怔愣，轻呵一声，大步走进石门之中，没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海十与山十相视一笑，随后将长刀绑在背后，戴好头上的黑色帽笠，离开了暗道
墙缝里的眼睛也开始疯狂的眨动，泛着不明的精光
仿佛昭示着一个新鲜生命正在走进寒山岭的巨口之中。
没有人阻拦，没有人引导，解恨是自愿走进去的。
寒山岭的任务中枢藏在地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毕竟他们干的就是和死人相关的活
走进石门之内，还经过几十米的长廊，解恨发现长廊左右各开一扇门，他从左右进入，最终都通向一间巨大的宫殿，其门左右各伫立着一座石像，抬头看，才发现这顶开的极高，在这石像周围站着，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他的上半身。
而石像上半身似乎是某种透光的红色玉石，从腰往下才是山间石雕刻的。
解恨在外就听见了车轮滚动的声音以及人生嘈杂。
跨步进了敞着大门的宫殿，许多寒山岭的人在里面走动
解恨仔细去观察，发现紫衣人通常是抱着一卷卷竹简穿梭各行人中，宫殿四面墙都是内嵌的格子，直通其顶，十几米高的墙壁，内嵌式壁龛里摆放了无数木盒。
高高的梯子下安了滑轮，以便于紫衣人将木盒摆放到更高的壁龛之内。
另一波来去匆匆的黑衣人都是从宫殿外的石像处从天而降，解恨仔细去观察，发现顶端似乎是有两道可以开合的暗门，极为隐蔽。
远远 一望就能看见宫殿最里处也是最高的一座台子，左侧的人向下走，右侧的人推着装满一车的卷轴往上走，而台子上端坐了十人。
这十人以一只毛笔束发，左耳皆佩戴黑色耳夹，耳夹垂下一条银色的锁链连接着颈上的一把锁。
解恨往高台处走，身旁一阵骚动，两个黑衣人押着个血人，将一枚眼睛玉石置于墙壁的凹槽处，一道门便打开，解恨猜测着那是地牢的门。
这门并不随着人进去而关闭，想到王只鹤就被关在地牢之中，解恨看那几人消失在视线中便也跟随进地牢中。
解恨本以为这里会是惨叫连连的地牢，但似乎这里十分空荡，內部竟有家具，装修的也富丽堂皇不像是地牢，正中央似乎是个戏台子，此刻还亮着微微的红光，台下摆了许多椅子，桌子上的茶还冒着热气。
似乎这里刚刚还在有人听戏嬉闹
只有一条通道
解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向四周打量着，走向那条通道，但忽然身后响起了一道戏腔以及一阵喝彩声，鼓掌声。
再回头，刚才空荡荡的一间屋子，竟然出现了许多人
此刻解恨已经身在通道之中，唯二的坐在椅子上的人偏过头来看他，是两个陌生面孔，但其露出的左耳也都戴着两只耳夹包裹着耳朵的形状，上面还点缀了红宝石。
两人看着解恨在通道里略微吃惊，一招手，声旁就有黑衣人附身听着他们的话
黑衣人如何走到他身侧的解恨都没看清，他只看见一道残影，那人就站在他身侧了
“你是何人，来前听问。”
解恨点了点头，随着这人走过去
坐在椅子上的二人看起来像是职位不小，周遭十几个黑衣人都在听他二人派遣
“通道里是地牢，你有任务吗？”
解恨心道，这人是把他当作寒山岭的杀手了，但是似乎自己并没有义务向他解释，也许能骗出些话来
他听到黑衣人叫他大人，解恨仔细地看着，却不知道是哪位大人。
“我看你今日倒是真的闲，人家接个任务，你都要过问。”
坐在左侧的大人喝了口茶，轻轻放下茶杯，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子上甩着水袖的戏子
“随便问问罢了，看他像个新人”
解恨眉心跳动，随后答道
“不知二位大人可知昨夜送下来的丹鹤圣人关在何处？”
听到这两个人倒是不再回答，扭过头去看戏，忽略着解恨
等他转身解恨才听到
“东”
解恨回了个礼，才接着走向通道
通道极为宽阔，左侧牢房明显比右侧宽敞些，且左侧都有一块正方形的光斑，似乎是顶部开了个透光的窗。
路过二十几间都是空荡荡的，直到最后一间，才看见光斑之下打坐的王只鹤。
王只鹤听见脚步声，歪头一看是他，一挑眉倒是没说什么
“丹鹤圣人，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来？”
王只鹤舒展着胳膊站起身来
“我知道你会来的”
“哦？”
王只鹤抬起头感受光，他身上的破布烂衫里藏着许多黄符。
“十年前，空境来了东止驿，他说让我帮帮你”
“你认识我师父？”
“当然，他比我们这些人可通透多了。”
“帮我，帮我什么，如何帮我？”
解恨有些激动，他算过自己的命格，到了今年就该断了，这一刻他心底似乎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王只鹤一定是这一切的转机。
“你自己的命，不是都看过了吗？”
“我看过了，所以我来了。”
王只鹤伸出一只手，捏着一道黄符，对着头顶的光看，光透过黄符，朱砂符文的光影落在他脸上
“你出生那天，神的怒火波及了四域，那一日出生的所有婴儿都会夭折，南行里解家为了保你的命，把你送送到了空境大师门前，空境耗了半条命护着你，他说这是上天的安排，说我是你的贵人，能助你度此劫难。”
解恨知道师父为自己付出颇多，但没想过会是生命的代价
“我从不怀疑师父的安排，你需要我做什么？”
王只鹤露出个笑，有些痴狂的意味在里面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顺其自然，其他的都由我来做。”
“你，你自己深陷泥潭，我可以拉你出来，更好做事。”
“如果你是说寒梅，你错了，对我而言，那些过往从来就不是泥潭，是我平步青云的阶梯。”
“能不能跟我讲讲你们的那段往事。”
王只鹤的笑一瞬间变得苦涩，他几次张开口，都没说出个什么，等他紧盯着解恨的眼睛，才道了句好
解恨觉得自己不正常，自从遇上寒梅开始，他就被寒爷若即若离的秘密吸引，一个拥有灵怪的人类，与诸多大人的联系，牵扯到自己的生命，这团杂乱的线，怎样才能理清
王只鹤一扯牢房的门就开了，解恨才发现，原是没有锁的牢房，能困住一个人的只有他自己
“可是我能和你说的，你自己也终究会知道，我要告诉你的是一段我没参与的往事，但寒梅在里面”
解恨与王只鹤对面而坐，他这一刻心里有些异样的崇敬涌上心头，似乎是面对真正的圣人都会浮现的那种尊敬
他的声音里凝聚着岁月的杂质而变得沙哑，把解恨带回了一个冬日寒夜
“那时寒梅是琼玉城里最有名的神童，他才六岁，无师自通 ，能与灵怪交流，天生就带有让灵怪臣服的威压
父亲寒知崖是老城主秋海身边得力的军师，在琼玉城一主之下，万民之上，他是神的信使，帮助城主与神对话
四域里有不少人要拉拢他，那个时候得四域物资不算丰富，四域之外得小城却因那玉石而富，因着玉石都染着几分神力
寒梅幼时因着自己得天赋骄纵至极，直到他遇见在乞丐群里长大得鱼楼，那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冲撞了马车，惹得寒梅发怒，追着她到了一间破庙，那女孩吃的是发硬的馒头，身旁躺着的是她的父亲，死了三日，尸体都发臭了
他把鱼楼带回了家，让她安心做他身边唯一的书童，可是神怒降临的时候，杀了信使，剥夺了琼玉城所有的气运，一夕之间，琼玉城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寒梅和鱼楼在逃亡的人群里走散，再见面却是天人永隔
原本寒先望要带走他和鱼楼，可他却在神树祭典上，看见了祭品”
解恨直视着那个陷入回忆的人
“祭品就是鱼楼”
“是的，她是难得一见的孤星命格，也许成为祭品能让她获得另一种永生。”
“而你是神树祭典的策划者，所以寒梅恨你，你怎么能说自己没有参与呢，你分明是他痛苦的根源。”
“我没有参与，起码没有参与祭品的选择，我只是和峦泽说，让苦命的人早点结束在这无边的痛苦里解脱。”
解恨的脸颊微微发热，头顶的光也能照到他脸上，那种热量是自然给予他的，他瞧着眼前这个人，心里有些失望，这个人并不像师父所讲那般，是个真正的圣人，反而像是个无知又逃脱责任的人
“看来我师父并不知道，你也曾经害人。”
“不，他知道，世上哪有人能不犯错呢。”
解恨快速地思索着，想要找出个不曾作恶的人
“我师父就不曾。”
王只鹤摇摇头
“如果他不犯错，又如何会与我结识。”
解恨不作回答的时候，王只鹤递给他一道符
“寒梅过不去鱼楼那道坎，如今又因为遮恶尔要进入昼城点灯，此间种种羁绊早就理不清了，你拿着这道符，等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也许是你的转机。”
“什么意思？”
“会来的，那一天会来的，等那一天来了，你就都知道了。”
这一切就像是破碎的镜子，解恨如今正小心翼翼的搜寻着碎片，想要黏合复原镜面，可他现在得到的第一片碎片仿佛就在告诉他，拼凑出的物件早就不是他想要的了。
直到解恨站在寒梅、鬼木一行人面前准备出发，高明亮站在他身侧叮嘱着他要时时刻刻注意寒爷的安全，解恨的思绪还是飘散着的。
王只鹤还是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坐在马背上像是个疯癫入魔的道长。
解恨仔细看了眼寒梅
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自从王只鹤说了寒爷有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他就隐隐在淡漠之间看出一丝异常。
例如对于鬼木的消失似乎无法忍受，对于解恨的话过度的解读
越看越有像是要疯魔的感觉
从十里长亭到琼玉城的路都是山路，不太好走，山间盘踞的小路宛若一条长蛇
解恨此刻啃着干粮，看着离他远远的寒梅和鬼木
两个人靠的很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自从那日解恨与王只鹤地牢交谈之后，寒爷就对他疏远了许多
隐约间也会流露出不满，解恨知道，寒爷厌恶王只鹤，也会厌恶同他交流的自己
他信任空境大师，却不会完全信任自己
看着身后的王只鹤，他有些动摇，这个人获取了自己的信任，离间了他与寒爷，只是用了一番话而已
可是师父永远不会欺骗自己，他为自己选择的转机也永远不会有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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