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妖记忆2

我是一个罪人的灵，又或者说，我的主人似乎连人都算不上，她是北行外逃出来的一个奴隶。

　　天赋异禀来形容她最为贴切，如果让我再一次见到她施展天赋，还是为惊叹。

　　天地间能够以冰雪复原万物的，恐怕只有她一个

　　秀老板从她那酗酒的屠夫父亲手里买下了她，她的母亲是妖，一只年岁近千垂垂老矣的雪妖，睡了九百年，生命的最后一百年里遇见了一个年轻秀美的少年，雪妖的生产原本只能在冬日，可是清清出生在一个炎炎夏日，本就虚弱的雪妖一命呜呼。

　　如果整日面对酗酒暴怒的父亲是一场噩梦，那么在当时她一定想不到，千符宫里暗无天日的地宫里有多么可怕。

　　当她的脖颈后被烙印千符宫特有的符号，我就有了意识，但在当时，我寄身于她的双眼之中，没有人能发现我。

　　地宫寒凉，千符宫地下脉络延绵之广无可估计，而她被囚禁在冰川之中，秀老板说

伏秀‘假如有一天，你能用这些冰雕复原你记忆里所有的人事物，就代表你真正的能掌控这种能力，届时我会准许你离开地宫，做一名端正的朝臣，我会重用你甚于所有人。’

　　清清坦然接受了要在地宫里很久的事实，因为这种特殊的能力，她失去了饥饿的能力，但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神仙，似乎还因此欣喜良久。

　　她周身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尖头冰杵，开始日复一日的雕刻，建造一个世界她只用了七天，可是后来从那个世界走出来她用了七年。

　　我藏在熙熙攘攘的中秋节庙会里，化身街头卖木钗的小贩，在清清的世界里，只有中秋节那一天，那是她最深刻的记忆，太鲜明以致于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

　　可清清始终不愿意面对的是东南巷口的那间肉铺，那是她的噩梦，可是如果她想离开地宫，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这个世界活起来。

　　她决定对世界有改动，把东南巷口改成一座庙宇，供奉传说中的雪神。

　　清清没见过真神，她想象中的神容貌过人，仙气飘飘，可她属实没见过上好的衣料，雕不出那种质感，她仿照女娲造人一般，对着冰镜，按照自己的容貌，虚构出雪神。

　　清清站在庙宇门前，闭上眼睛开始回想，中秋节喧闹的集市，来来往往的路人，这间庙里的香火旺盛，河畔有百姓正在为神点亮天灯，天灯顺水漂流而去，神的虚像在空中聆听众生。

　　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世界被复刻。

　　清清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反倒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身，面对的是雪神庙。

　　两侧的木牌刻着

　　‘是功德只留善念

　　留善念只功德非’

　　王大娘急牵着孙女急匆匆地迈过门槛，扑通跪在雪神雕塑前，连着磕头不断，嘴里念叨着

王大娘　　“雪神娘娘，求求您了，一定要保佑我王家有后，这次是个男娃，您大慈大悲，香火不断。”

　　清清抿了抿嘴，垂着眼看跪拜在地上的王大娘。

　　这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少女时被人卖到琼玉城，嫁与卖烟叶的王树，王树是个憨厚老实的，被人欺负了半辈子，两个人被远来的亲戚抢了房屋良田，就在大河之畔盖了一间茅屋，每逢雨季，一家人苦不堪言，生了两个儿子，第一个未满百日夭折，第二个拿药吊着命活到了十九岁，成婚后，身体反倒日益强壮起来，育有两女，如今是第三胎，可半年前随着官队采矿，一去无还。

　　清清眼眶有些酸，微微点了点头，只见座上雪神雕塑也微微点头，王大娘见了喜极而泣

王大娘　　“谢谢雪神娘娘，谢谢雪神娘娘，雪神娘娘大慈大悲，大慈大悲啊...”

　　随后有人热闹这跑到王大娘身边

村民　　“王大娘，你儿媳生了，大胖小子”

王大娘　　“谢天谢地，我王家有后了，有后了”衰老仿佛一瞬间从王大娘身上褪去，却又腿软着站不起来，让小孙女扶着她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跑去。

　　清清抬起头看向雕塑，雪神的头也微微扬起

　　那种掌握一切的感觉起初是愉快的，直到世界出现破绽，那些噩梦接踵而至

　　庙里凭空出现一个僧人，名唤“了痴”，清清开始只是以为自己快要成功了，让世界能够自己进行运转，直到了痴露出脖颈后的红色符文，她认出了这个人

　　是她酗酒的父亲，然而清清从未在这个世界给他留位置，他是凭空出现的

　　而且穿越了时间，变成了少年时的他

　　清清恨他，却也怕他，哪怕了痴根本不会抬起眼看人，日复一日垂眉盯着地上的枯枝落叶，也无法让清清安心地在冰川之内生活。

　　她想要离开，就需要日日巡视冰川里的每一个冰人，修补可能出现的所有漏洞。

　　第一个冰人破碎在雪神庙外，看似无害的了痴用一把杀猪刀捅死了前来焚香的城主‘峦泽’

　　清清明白最大的漏洞就是了痴，他似乎脱离了冰川世界的运行轨迹，完全与自己隔离，思想行为不受控制

　　手里的那把刀是她看见过的那把，挥舞着落下的时候，清清眉头紧皱，却不加阻止。

　　等到峦泽倒地彻底破碎，了痴第一次抬起头仰望雪神像

了痴　　“娘子，十八载苦楚心头藏，一朝大仇得以报，无憾也。”

　　雪神的眼角晶莹，一滴泪珠滚落

　　清清满腹疑云，直接破了虚像，现身于了痴身旁，夺了那把杀猪刀

清清　　“出家人六根清净 何愁何怨”

　　了痴满眼泪水，哽咽良久，朝着雪神的方向跪下

了痴　　“小僧俗名周稳玉，年十八，善写文，天生奇迹，笔下自成乾坤

了痴　　十二岁那年，为千符宫所用，得伏秀重用，一时扬名天下，于冬雪极寒之日，遇所爱之人，结为良缘一年

了痴　　 然吾爱身份特殊，有孕，二人迁住琼玉城东南巷口，峦泽求长生，四处寻妖炼丹，向伏秀求得一高人

了痴　　善寻妖气，铁笼囚禁我于巷口，吾妻生产之际被杀害，此仇，永世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