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婷

穿过一条窄小阴暗的巷子，迎面吹来一股冷风，裹挟着垃圾的酸臭味迎面袭来，方然抿住唇，拉开一道生锈的铁门走上楼梯，身后的铁门摇摇晃晃观赏，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异声响。转角之间有一道扇，堆满了灰尘，外头暖彤的黄昏只投下一段四方的光路，照在锈迹斑斑的楼梯扶手上。

阶梯之间的距离很矮，方然一抬脚就可以越过两级，小时候他老喜欢跳着楼梯玩，迈开腿努力往上跃，直到有一次从这条楼梯上滚下，额角还留了一条疤后他再也不喜欢跳楼梯，每次走过这里都要小心翼翼落下脚，生怕如同当年那样惊慌地滚落下去。

路程不长，很快就到了五楼，这是最高的一层楼，再往上是露天屋顶，被房主开发成小菜地，明亮的光铺下来，比楼道的灯还要亮。楼层与楼层之间很矮，整栋楼都很矮，方然站在门前，几乎都能挡住整个门。

敲了敲门，里头没有回应，方然又敲了下，用了力，发出无处可藏的洪亮声响，“妈！是我，开门！”他冲里头喊，不甘心地拍着门，“我给你送点东西！”

里头传来什么倒在地上的细碎声响，慢慢的，那脚步声移到了门后，方然来之前心里做好了准备，想着严厉地训斥一顿，却在见到方婷的时候骤然失了语。

门半开着，无比苦涩的烟味寻到出口，直冲鼻尖，方然皱着眉忍不住呛了几声。

方婷依靠在门边，穿一件皱巴巴的短裙，两条白细的长腿交叉相靠，她嘴上咬着烟，鼻尖呼出一团白雾，脸上的妆容还未卸下，衬得她那张脸白得不正常。

方然侧身进了屋，将盒饭放在桌上，“晚饭，我怕你又不记得吃饭了，”他打开冰箱，里面果然什么都没有。

方婷关上了门，卧坐在沙发上，慵懒地抽着她那只劣质烟，“没事就滚。”

窗户只开了一条缝，难怪烟味散不开……方然彻底推开厨房那边的小窗，厨房的东西好似很久没有清理过，散着一股难闻的味道，盘子堆积在池子里，上面的吃剩的食物已经干了。

他只好把那些东西通通收拾一遍，把坏了的盘子扔进垃圾桶里，洗好的放回柜子里，擦了遍水池，“你是保姆吗？”方婷的声音不远不近地追着他骂，“跟个没脾气似的，听不懂人话。”

“我可不就是保姆？每次来都给你擦桌子拖地的。”这种话听多了，方然心里无痛不痒的，从厨房里晃出来，“还是个倒贴钱的保姆。”

方婷瞥他一眼，转头继续抽烟，方然皱了皱眉，飞快抽走她手上的烟，趁她发火前先发制人：“再抽！再抽人都没了！街上大标语都说了二手烟有害，全国上下都禁止抽二手烟了还抽！”

“老子是你娘！用不着你管！”

她也没抢回来，不知从哪个角落顺出来一包烟。

“这时候才承认是我娘了？我这几年吃不着饭也没见你给我送饭啊！”

方然手急眼快抢走，凌厉着眼，恶狠狠和瞪着他，罕见的，方婷原本怒气浓郁的神情怔愣住，转而慢慢蹙起眉，焦躁地站起声，“真他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暗骂着，拉开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掏出热腾腾的饭盒自顾自拆开。

方然愣了会，反应过来她刚刚骂了他和他老子呢，不过也无所谓，他平时也骂他老子，“你看我脸觉得晦气我明白，但是别拿自己身子滞气。”

他把沙发起皱的料子抻平，再进到偏屋里收拾了一顿，把空的瓶瓶罐罐，破破烂烂的东西全都收进垃圾袋里，最后和厨余垃圾一起捆在一起，离开时手上提了两三袋。

“我走了，”他慢吞吞在门口那喊了声，方婷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没搭理他，“奶奶在医院很好，你有空就去看看她。”

那头的人冷哼了声，“怕不是我去了就气死了。”

方然深深叹口气，看着铁门缓缓关上，再一次隔开了两个人的距离，就在彻底关上的前一秒，他忽然开口，哀求似的，“……妈，我很需要你。”

仍旧是沉默。

方然提着垃圾袋下楼，一节一节谨慎地踩在阶梯上以免踏空，眼前起了一片雾，他一眨，又恢复了清明。彻底走出这栋楼，把垃圾扔在转角的垃圾箱里，正是晚饭时候，路上车人来往，街道两方霓虹灯亮起，专属晚间的闹腾热了起来。

晚风一吹，方然缩了缩肩膀，掉头往另一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