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湮界北蓦

看到这个善使就是千山雪原救她的人后，繁寻心中明白了几分，从北蓦南境前来上水，若行大道，不御灵力，必经千山雪原。　　

也难怪他会出现在那里“救她一命”。　　　　

虽说当时繁寻的确放松了警惕，但要在她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接近到她，说明此人不简单。

待他走近，繁寻看清，此人一副面容似雪，不染尘埃，鬓若刀裁，眉清目明，萧萧肃肃，文雅清举。

行了湮界最高的礼节后，其人一手靠背后，一手提在腰前，微微抬头，明明是很正常的姿势，淡笑之中极有风骨。

繁寻可知北蓦善使千里访上水，是有何事？

繁寻抚了抚袖上的褶皱，故意不看他。　　

柳燃颔首表示尊敬：

柳燃上水北蓦是为紧邻，却是已三百年未有国使来往，虽有北蓦先皇和上水先帝的契约相保三百年，可如今北蓦上水各自繁荣，吾皇命我带来北蓦奇珍等物礼，愿——与上水永世交好。

繁寻自知可笑，当初若不是这三百年契约，殊城又怎会用尽所有灵力，护这契约三百年而泯灭，繁寻还记得清楚三百年前的那日，百年来，无一日不痛心。

那还是繁寻从雪屿嫁过来的第二年，上水刚刚下过那个冬天的第二场雪，一纸北蓦战书便送抵上水皇城，极为轻蔑的狂言要取上水东部繁华四城。　　　　

但，若是上水不想看到血流成河，便独赴千山雪原。

北蓦多年来，无非是拿准了上水的仁慈。北蓦这个想要通过泯灭殊城，让上水无主从而一举夺得上水的计谋路人皆知，殊城岂是看不明白？上水又哪里是没有能力一战击退北蓦？可殊城虽怒，却实在不忍战火纷飞，他情愿百姓安稳他独自赴约，也不愿看到战争带来的流血漂橹的场面，正如繁寻所料，殊城会选择独赴千山雪原。

北蓦先皇携四使独战殊城于上水雪原，这是上水北蓦臣民所不知道的，为了避免上水伤亡，殊城选择以一对五。这些繁寻是知道的，她还知道的，是她拦不住他，只能看他只身赴险，作为君王，殊城是以上水为命的。 　　　  

 殊城回到上水皇宫，已经是五日后，那五日，除却为假装称病的殊城代理朝政，繁寻还要加强边关布防，防止北蓦称殊城外战偷袭，她担心殊城日日难眠，这么多年回想起来，繁寻都会觉得那恐是生来最令人憔悴的日子了。

第五日深夜，月光皎洁，辗转发侧的繁寻终是听得有脚步声进入内殿，然后有人轻扣门环，繁寻立即起身，小跑去开门，门刚被打开，月光泄进，照亮房内，却衬得半弯着身子倚在门边的殊城的身影疲惫不堪，那夜，他全然褪去往日里的风姿特秀，虚弱的提着在明月下暗泛寒意的穹留。　　

看到这样的殊城，繁寻百感交集，但作为妻子，她难以言表的开心，她只求丈夫平安啊！愣住一会后，她赶紧伸手去扶他，一跨进房中，殊城便示意她去关门。　　　　

离开繁寻搀扶的殊城却突然单膝跪地，艰难地用右手借助穹留撑着身子，嘴角溢出鲜红血液，关好门回头看着这样的殊城，繁寻大叫一声，随即运灵力点燃了房间里所有的灯，灯光下，繁寻才看清殊城惨白的脸色和衣袍上的血渍。　　　  殊城听到喊声，艰难站起来，把繁寻搂在怀里，繁寻感受到那温柔而又冰寒的怀抱，他修长的手指捂住她的嘴，虚弱至极地吐出一句话来。“勿张扬。”

殊城勿张扬。

好在繁寻特意只会守宫人早早退下，不得入内殿，才未有人听得她的被捂住嘴发出的低喊声。　　　

繁寻安静下来，殊城便放开了繁寻，后退着坐在玉凳上，缓缓开口：

殊城寻儿，你别怕，你过来，听我说……

繁寻只是木讷地走到他面前蹲下。

殊城“我将要泯灭，泯灭后，我会置身红尘之世，我要去尘世了，不要问为什么……我已经安排好了，以后由你继任上水之王，你不必担心，自会有人扶你上位，皇弟殊琅太小，三百年后再传位于他……”　

听到这里，繁寻已经无力，瘫软在地，眼角溢出冰液，却是死死拽着殊城的衣袖说：

繁寻好，我不问为什么，但是你怎么可以，殊城，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留我一个人担上水万里江山！

语气里都是咬牙切齿的恨和痛。

殊城躲开她追问的眼睛，不忍多看繁寻一眼。他想要扶起蹲在他面前的繁寻，却因伤势严重，坐也不稳而从凳上摔倒在地，他握住繁寻的手有些颤抖：

殊城寻儿，你的恩，殊城无以回报，但是我只能如此，求你，求你替我守着上水三百年！

那个“求”字，让繁寻彻底放弃他抛弃她的恨，眼泪滚落。

说完这话的殊城，嘴角的血开始止不住得流。她如此心疼，繁寻慌啊，她赶紧握紧殊城的手，不知所措的擦着他嘴角的血说：　

繁寻殊城，你不要走，不要去尘世，求你，我们一起守上水，好不好，好不好？

她心里有太多疑问来不及问，但此刻她只想求他留下。

殊城却略过她的恳求，用尽最后的力气，搂住繁寻，他的呼吸还盘旋在繁寻的发间：

殊城寻儿，我把穹留留给你，这是我的象征，无人能反抗你，答应我，求你答应我，守上水三百年！

他握得她的手发疼，逼悲痛极致的她说出那个字：

繁寻好。

就在他的手在慢慢轻了力道时，繁寻便没了知觉。

当她再醒来时，已经是上水之王，王冠在顶，皇袍加身，无人敢反抗她。

而上水除了失了几位权力大臣更了新君之外，一切如旧。她知道，那是殊城为她扫除了一切阻碍。

而当年的北蓦，四大护法无一幸免，北蓦之王也遭到重创。短期内难以恢复灵力来犯上水。

那时的殊琅，还是个孩子，但是眉宇之间，已经有殊城的气息，些许清冷，却又多了几分稚气，不及殊城稳重深沉。　　　　他是极其喜爱繁寻的，每次看到繁寻都调皮地叫“小嫂子”，从来不会遵循规矩，顽皮稚气……想起如今成年的殊琅，全是殊城的影子……

殿下有大臣轻微咳嗽，示意繁寻，繁寻猛然回过思绪，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在回忆里失神片刻，再看着眼前的柳燃，看看如今的场景，自古北蓦都有称霸湮界的野心，北蓦先王害死殊城，只想吞并上水，又怎会好意来送礼？

繁寻想到这些，便敷衍柳燃道：

繁寻好，既然北蓦有意交好，上水也需准备物礼回赠北蓦，愿善使在外宫安顿，待上水准备。

　　群臣赞同，善使退下，便是散朝，繁寻离开了千秋殿大殿，进入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