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和楼里大多数的青楼女子未曾善待过他和他的娘亲。
老鸨看不起他这么一个孽种,命他小小年纪就干着各种粗活,即使如此,动不动就是打骂,嫌弃楼里多了这么一口人吃饭。
哪怕老鸨从未正经给过他一顿饭吃,都是娘亲省下来给他的,哪怕娘亲随着年老色衰,本身在楼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艰苦。
他因而也是瘦骨嶙峋,常常吃不饱饭,可仍得干着重活,否则老鸨就会用力掐他、打他,甚至放话说要将他赶出楼去。
他只得学着老鸨朝那些客人露出的笑脸,无论如何,都要堆起笑容来,向着老鸨连连告饶。
而那些青楼女子,她们嫉妒着娘亲年轻时曾是花魁,如今见着娘亲的日子越不好过,更是时常和娘亲为难。
她们像是下等人还要拉踩着下等人一样,好显得自己高贵一些。
她们在背后嬉笑着说娘亲假清高,入了这个楼,还装什么冰清玉洁,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不成?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时而,当着娘亲的面,她们就会那样毫不掩饰地冷嘲热讽。
新的花魁姑娘有着一张出众又妖艳的脸蛋,走路时,空气里都像是带着一身浓郁的脂粉味,穿着时下楼里姑娘能穿到的最好的布料。
连衣裳都是越发是勾勒出她的身姿,行走间左右摇曳,腰肢纤细,宛如刚刚抽枝的柳条一般。
正值年轻貌美,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花魁姑娘迎面见了娘亲,并不肯稍稍往旁边走点,反而是朝着娘亲的肩膀狠狠地撞了上去,直把娘亲给往后撞倒了。
花魁姑娘不可一世地抚了抚自己的发髻,她那样高高在上,对着娘亲蔑视一笑,道,我还当是谁,半老徐娘,人丑就别挡道!
他看见了,忙上去扶起娘亲,拳头忍不住握紧了,那时他年幼,还不怎么懂得隐藏情绪的,一双眼睛愤怒地盯着花魁。
花魁心生不悦,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打了还要嫌他的脸脏,娘亲忙把他的头压下来,还只能赔笑道歉,求着花魁的原谅。
娘亲只能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抱着他哭,娘亲教他,要忍,得忍的。以至于,后来,忍这个字几乎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她们对娘亲不好,对他也不好。
有时候见了他,还故意围着他,羞辱性地捏着他的脸,说着,这脸蛋还是不错的,怎么孟诗生了个儿子,不是女儿?
要是个女儿身,以后还能凭着脸,在楼里混口饭吃…….
接着,就是一片接连不断的哄笑声。
也有人会在楼里偷偷帮着他们母子,那是思思,是娘亲的好姐妹。
他记得,娘亲曾被凶悍的客人从房里使劲地扯出来,置于众目睽睽之下。
那样衣衫不整,还带着一身伤。
客人打着娘亲,怒骂着各种难听又不堪的话……
旁人都在看笑话一样的围观,唯独思思带着迎客的笑脸地走出来,说着让客人别和娘亲计较的话,把客人揽到自己房里去……
他自幼过目不忘,竟不知道这本事是好还是不好?
对他们母子好的、不好的,每一个人、每一张面孔、每一件事都被他深深记在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