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挽春其实是一个炉鼎,而且还是一个罕见的少年炉鼎,这更是修炼者人人垂涎的肥肉,千百年来,能有名姓的炉鼎能有多少?
答案是,无。
这些年的兴衰下来,别人都以为这世上早就没有炉鼎了,其实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玉挽春,然而知道此事的人不过寥寥几人。
因为他若是把自己是炉鼎一事说出去,肯定会被那些修道者撕扯吃掉,可即便不是,身为男子,常年行走花楼,与花同伍,甚至还成为花魁,私下里也不会自在多少。
可偏偏玉挽春是个例外,只因为碧木涯下一任城主见他,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叔叔。
玄序有些震惊,他走近几步,看了看他怀中已经几乎没有生息的人,又看着玉挽春,最后不知道嘴要说什么,憋半天,指着长风好奇道:“叔叔,你那次在义父信上说,你遇到了一个好人,就是,这个?”
玉挽春将长风额前的碎发拨开,然后抬眼看他,语气里带了丝焦急。
“对,我找你来是让你帮我的,不是让你来与我叙旧的。”
玄序乖乖低头“是,我这就看看。”
说着他拿起长风的手腕,仔细把脉。
屋内几个人都紧张的看着玄序的脸色,只见玄序沉默了片刻,最后蹙起眉心。
“这毒,有些狠辣,怕是只有下毒者手里才会有解药了,我可以说,义父的药阁绝对没有解药。”
陆晏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碧木涯没有,神农峰不一定没有,你告诉我是什么毒,我立刻给岁峰主传纸鹤。”
玄序站起身,只见他紧锁眉宇,然后沉重道:“封喉,顾名思义,中毒即封喉,因着他身份特殊,又修习功法,所以能撑得时间长些,可如果再找不到解药,也撑不了三天了。”
海青阳中毒昏迷那段时间,玄序几乎将所有毒术记载都翻了一遍,有很多毒术他都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因此一看出此毒的时候,他神色忍不住凝重起来。
玉挽春将长风平放下去,又将被子掩好,玄序见他神色平静,正想开口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结果就见自己小叔叔语气平淡又坚定的开口
“我知道你和兄长还有联系,和他通信,我要向他求个东西。”
陆晏看了看雪藤,雪藤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见玄序面露为难,于是不等玄序开口,先开口问道:“玄序公子,这毒性可确定了?如果真的没有其他解药可寻,那我与风晏就去长乐宫走一趟。”
玉挽春接着开口:“三天根本没有可能从陌生的长乐宫来回,我记得兄长药阁内有一明珠,能固本守元,便是濒死之人,也能拖个十天,我们,总得多争取些时间,而且以玄序的秘术,从碧木涯传物也不过半天。”
说着他眼神沉静又不容拒绝,看着玄序。
见他欲言又止,于是接着道“别告诉我你与兄长没有联系,兄长今日穿的衣物应该是淡黄吧。”
话音刚落,玄序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耳珰,有些局促的看着玉挽春,仿佛被人掀开最后一层布,阳光猛的照进来,玄序脸上飞起一层薄红,结结巴巴开口。
“叔,叔叔。”
这下是想要拒绝都不能了。
玉挽春偏过头“传信。”
福至心灵,陆晏忽然想起来,为什么他总觉得玄序奇怪,一开始只以为他审美有问题,所以总是戴和自己衣服不搭的耳珰,好家伙,原来是暗地里追随海青阳啊。
陆晏对玄序的印象又上升了一层,见他坐在院子里低头沉思,于是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玄序疑惑的回头看着他,陆晏看着他询问的眼神,摸了摸鼻子,转移视线慢吞吞开口“你,胆量不错。”
玄序苦笑一声,暗自感叹,确实不错,他还把自己义父单方面囚禁了两年呢,虽然那是自己义父心甘情愿陪自己演的戏,后来还把自己关起来了一段时间,没几天就被扔出来了。
海青阳回信传物的速度很快,斜阳未落,一只玄色鸽子扑棱着落在院内石墙上。
不得不说碧木涯家大业大,那颗稀世明珠就那么大咧咧的挂在鸽子脖子里,就这么飞过千里山水,准确的落在院子里。
陆晏赶忙把那明珠取下拿到屋内,回头见玄序皱着眉搜鸽子身,应该是没找到海青阳给他的回信,所以看起来这么愁苦。
长风的状况不能拖,陆晏没空理失望的玄序,两步跨到屋内。
玉挽春见那明珠拿来,赶忙接过,“我又欠兄长一个人情。”
说着咬破自己手指,滴血落在明珠之上,此时斜阳刚落,天际一片沉寂,似乎要酝酿一场风雨,远处隐隐有黑云压来。
阴沉的屋内,明珠因为融入一滴指尖血瞬间大亮,亮光四澈,明珠脱离掌心悬空,悬与长风上方,光芒柔和,似春风拂皱,长风的眉宇平和下来。
陆晏见长风面色好了些,松了一口气,“好,有这颗珠子在,我们就有时间去找解药了,玉公子,劳烦你看护长风,我和雪藤还有玄序去一趟。”
“不,我也去,让玄序在这里。”
雪藤一愣,张口要说些什么,陆风晏抢先一步伸手拦住雪藤,温声开口:“我见识过玉公子的轻功,确实很厉害,如你所说,长乐宫你我都不曾了解,万一此次机关重重,那。”
“两位都是长风的师兄,与他一同长大,我不应对你们起疑心,可两位师兄原谅我小人之心,不亲自将解药带来,我无法安心,因为,长风是我很好很重要的朋友。”
玉挽春此名柔顺至极,可他此人,却又与这个名字相反而行。
陆晏沉默一瞬,看着玉挽春无比坚持的眼神,心知谁也劝不了他,还是雪藤开口道“好,玉公子稍作准备,我们稍后就走。”
话音刚落,忽然鸽子挣脱玄序,扑楞楞的飞走,玄序一愣,察觉到,周围温度不知不觉间竟然降了下来,院墙外的声音虽轻,可那爬行的声音根本逃不过玄序的耳朵。
握紧腰间的软剑,看着院墙上的一个缺口,陆晏也听见动静,推门出来就见玄序抽出利剑,朝院墙缺口刺了过去。
“嗤。”
院墙外的人被刺的措手不及,它应该是拿手握住了剑身,一股浓郁的腥臭味传来。
陆晏刚想上前帮他一把,院墙外的那只手猛的后退一步用力,带着玄序往前一个踉跄。
玄序脸色一变“它玩阴的!”
话音刚落,便见院墙外升起两个灯笼,陆晏从没有见过那么大的灯笼,一时以为是谁家的孔明灯。
直到那灯笼左右滑动了一下,陆晏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狗屁灯笼!这明显就是一个猛兽的眼睛!
心里呸了一声,墨寻立刻抽剑出鞘,那灯笼转来转去,看看天看看地,好像在找着什么,玄序还在使劲往外拔自己的剑。
陆晏刚要借机拿剑刺过去,那灯笼终于看向自己,他看到那灯笼的黑色灯芯猛一放大,然后朝自己靠近过来。
“陆小仙师,是你呀。”
一开口就是一个少女的声音,陆晏觉得这个声音熟悉,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蛇身没过院墙,将墙上的砖都压塌几块,她亲切的绕进院子。
“我刚刚闻到这里有肉香,结果刚过来就看见那鸽子跑掉了,我就想看看院子里还有没有其它的,没吓到你吧。”
玄序还在与卡在墙外的软剑较量,陆晏打量着面前的蛇头“你认识我?”
只见蛇瞳一眨,面前的巨物立刻化作一个少女,陆晏看见面前的人立刻想了起来“青奴?你不是被收在乾坤囊里了吗?”
青奴朝陆晏行了一礼“我本是想要东行往望月峰去,幸好路上遇到了你,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是受应离仙师所托,找他熟悉的人去救他的。”
墨寻叮当落地,陆晏抓住她的手“真的?是他让你来的?他在哪?”
陆晏一时激动力道不曾控制,青奴被捏的皱了一下眉“长乐宫,他对自己身份有疑,所以给了我一张出入长乐宫的符,让我找人去救他。”
“好,我这就去。”说着陆晏拿过玄序留在石桌上的披风就要走。
“等一下,师弟,不可莽撞。”
雪藤追出屋门,叫住陆风晏急匆匆的脚步“我知道你担心师叔,我们应该一起去,不要擅自行动。”
今夜风大,风吹的窗棂喀吱作响,沈然起身走到窗前,抬眼看了眼天空,然后将窗户关了一个严实。
屋内沈焱正与沈年对坐下棋,沈年听着棋子落盘声,伸手握住沈焱要收回去的手,半是娇嗔道:“兄长愿赌服输,怎么还能趁机悔棋呢?”
沈焱笑了笑,把棋子放回棋盘“你啊,一子也不让我。”
“怎么没让呢,我可是看不见东西,给兄长其他作弊的机会了呢。”
沈然斟了一杯热茶,放到沈年手边“今夜有雾,怕是要下一场雨,你向来畏寒,晚上不要出门,也不要开窗。”
沈年浅饮一口热茶,乖巧浅笑“是,听阿姐的。”
三个人相谈甚欢,直到窗外开始淅淅沥沥,沈焱才站起身“太晚了,阿年你该睡觉了,莫要熬夜。”
说着沈然去收拾棋子“外面下雨了,待会我们就不好走了,”说着忍不住再嘱咐他一遍。
“你呀,也要早早歇息,记住我说的,不要开窗也不要出门。”
听着沈焱在穿靴,沈然在收拾棋局,心里忽然慌的厉害,沈年拉住沈然转身要走的衣袖。
“阿姐,兄长,那我明天还能见到你们吗?”
沈焱上前揉了一下他的头发,温声道“说什么傻话呢,你不见我们,还能见谁?”
听着他们两个关上门,屋外的雨声也渐渐大起来,沈年坐在微弱的灯火旁,听着窗外哗哗啦啦的雨声,心里开始惶恐起来。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沈年猛然抬首,顾不得没有穿鞋袜,赤脚小跑到门前“兄长。”
开门小侍女被他吓了一跳,立刻后退一步恭敬行礼,低声开口:“圣君,夜已深,是要休息,还是让婢子去换盏灯?”
沈年摇了摇头,温润道“不必,我也是看不见的人,何必点这些。”说着关上了门。
这雨一直蔓延到半夜,沈年以手支额,意识有些困倦,眼看就要睡着,忽然一个气息靠近,顿时惊醒。
然后就听见自己身后榻上的窗户,有人在慢慢敲窗户。
沈年能感受到这人没有恶意,于是起身将窗户打开,刚打开,一个身影就带着雨水和血水滚了进来。
沈年吓了一跳,赶忙关上窗户。
此人应该是刚刚经历一场血战,一身黑衣已经被血水与雨水濡湿,乌黑的发还在往下滴水,榻上铺的是藕色百花穿蝶薄毯,沈年能清楚感受到这个人伤口裂开了,榻上都是浓浓的血腥味和黏腻感。
摩挲着将他脸上的乌发拨开,触及他冷冰冰的皮肤,他拿过桌上的热茶盏,将一边的帕子浸湿,一点一点的将他脸擦了一边。
陆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意识朦胧里,竟然直接闯进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