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干娘

泉州府地处沿海，多的是靠打鱼航运吃饭的人家，更有许多人依海而居。而这海上的事又瞬息万变，难以琢磨，前一刻还万里晴空，后一刻便是山呼海啸，乾坤颠倒。

沿海的人们，全然在天意里挣扎，久而久之的也就信起了求神拜佛的事儿来，有些人家虔诚的，打从孩子一出生，便为其求长命百岁，找个修道的干娘，使他能得神佛庇佑。

陈家人也不能免俗，家里嫡出的一儿一女，打一落地就四处托请，找了人给两个孩子寄名祈福。

绣珠的干娘便是府城北郊那妈祖娘娘庙里管事的黄道姑。这位在本地可算是大有名气，通神佛，知医理，还能给产妇接生，乡里乡亲都传她是半只脚进了神仙地界的，百试百灵，虽然要的钱多，但架不住大家还是信她。

这黄道婆年纪大了，已有六十多岁，素日里性情孤僻，身边只有两个徒弟伺候，如今哪家要请动她全要看她心情，若老人家不愿意，就是天上下了刀子她都不动一步。

本来绣珠是轮不上的，奈何实在是天意，两人十分有缘，竟是同月同日同时辰出生的，陈老爷求到她面前时，正好赶上人家大寿庆生，老神仙又正好想要一件南海玳瑁的手钏做供奉，陈老爷熬心熬肺的求来了，这才让绣珠入了人家的眼。

绣珠从小到大与这干娘也常走动，年年的供奉不曾断过，两人间还算是亲厚的。只是近些年老人家岁数越发大了，不爱见人，也只有在零星几个日子会让徒弟来请绣珠过去说话。

对这一位周易也是素有耳闻，他收到了绣珠托人传来的物件，便拿着银子采买了香烛点心，还有半篓子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新鲜果子，又从小银楼里取了把犀角雕花的拐杖，翌日一大早就赶去了娘娘庙，先求见黄道婆的徒弟。

这徒弟算是绣珠半个干姐姐，一听是她有急事相求，二话不说便去传话了，周易在娘娘庙前等了不过三四刻钟，就被请进了黄道婆院里。不过人家嫌他是个凡夫须眉，不愿相见，只取了他带来的东西，让他站在门外回话。

周易自然识趣，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做一点动作，只静静等着黄道婆看完绣珠的信。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里总算有了点动静，那老神仙长叹一声，悠悠道：“门外那小子，你回去告诉我这孩儿，事情都晓得了，多谢她的孝敬，一切皆会如她所愿，过两日我就叫徒弟去她府上给她送过去。”

黄道婆的嗓音低沉呕哑，可说的话却能叫整院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着实是神奇。

“只是有些事，你们这些孩子门看不透，都是缘分，也未必就要一棍子打死了去，” 黄道婆说着，突然一笑： “瞧瞧，我又着相了，没得叫你们小孩子门笑话。你且回吧，她是我看好的，一辈子逢凶化吉的命，是难得一见的好福气，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老神仙说话确实虚虚实实听不懂，周易也不敢多问，只知道是求成了，连连道谢，却听屋里又道：

“你也是有意思，心智未开，却还是这样兜兜转转，前前后后的，怕也是命定的，有意思，有意思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