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齐聚

陈家多年来头一回进了新人，按时下的风俗，当夜便要摆上一桌家宴，说是一家齐聚，其实便是让新人给主母敬茶，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也有兄弟姐妹们正式相认的作用。

正经的家宴，男女必分席，但陈家人口实在简单，也就不必再讲究这点子礼法了，何况陈祈安还未解禁，总不能让陈老爷带着幼子独自一桌，冷冷清清的不像话。

绣珠早早就到了，先在陈夫人院中陪着陈夫人，怕她今日被刺激大了受不住，不过这一回陈夫人却冷静了许多，顶多是讥笑两声，旁的话一概不说。

这样的场面，谁人看了能不唏嘘。在这个世界，再张扬肆意也不能对家族和丈夫说个不字，无论是主母还是偏房全是工具人罢了。从现代人的角度，绣珠很难原谅陈老爷，但身陷在这个时代下，谁又能质疑什么，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力护着自己，护着陈夫人和哥哥。

这便也是她一心想住在娘家当个老姑娘的缘故了，实在是和本朝大多数人三观不合，难以苟同啊。

很快时辰就倒了，前头传来人声和响动，不一会李嬷嬷也走进来请人了，绣珠扶着陈夫人起身，这才察觉到她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搭在绣珠臂上的手还不自然的攥起了拳头。

无论陈夫人多么不愿，该来的还是来了。陈老爷金屋藏娇的那位女子果然人才出众，凤眼桃腮，樱桃小口，脸上挂着羞涩的笑，看着不过双十年华，端的是美人如玉，如花美眷，望之可爱可亲。

她身边的男孩儿大约四五岁，脸色是大病初愈的苍白，但一双眼睛亮如点漆，纯净清澈，礼数规矩都很是周到，小小的个子却能稳稳当当的给各位长辈行大礼，全身上下挑不出错处来，果然是个聪慧可人的孩子。

母亲貌美温柔，儿子机灵大方，真是完美的弥补了陈老爷在嫡妻嫡子这头缺失的一切啊。。。

等绣珠和陈夫人从这一对神仙人儿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那位外室已端了茶，对着陈夫人盈盈下拜：“婢妾云桐，拜见主母。”

只要陈夫人接了这杯茶，她就是陈家名正言顺的妾室，她的儿子也能计入族谱，写在陈家嫡长子陈祈安的后头，上下都要尊一声少爷，陈家的家产他也有权继承。

众人都颇为紧张，所有目光集中在了陈夫人脸上。

陈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鲜妍的面庞，恭顺的姿态，看着她手上戴着碧沉沉的翡翠镯子，头上插着瓦蓝蓝的点翠簪子，不由得浑身冰冷，妒嫉的痛苦和被背叛的怒火滔天而起。她转头怒视着陈老爷，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冷漠和警告。

她沉默了良久，没有如他人担忧的那般砸了杯泼了茶大闹一场，她似乎是认命了，终只是冷冷一笑，一把扯过了那杯茶。

微温，苦涩，喝下去无甚滋味。

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

这辈子呢，早早嫁与一个可能并不合适的人，过着不算顺心也不算糟糕的日子，和其他人平分丈夫的爱和关注，最后的辛酸，只有自己知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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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姨娘进了门后，就住在北面厢房里，他们几人占了四五间屋子，还靠着陈老爷的书房，日常用度都放在陈老爷眼皮子低下，没人敢亏待了去，端的是备受重视和疼爱。

连二少爷也很快请乡里的族老起了名字，日后便是家里的祈元少爷了，听说陈老爷近日还在泉州府里四处寻摸德高望重的老师，准备让小儿子先读上书，日后虽不能科举做官，但无论如何也坚决不能再走大儿子那样养在妇人手的老路了。

这二位主子倒也低调，住进来几日了都是规规矩矩的。绣珠送过去的人他们也用着，并无一个不字，给家里人都准备了见面礼，下人们也都有个红封，云姨娘还总带着陈祈元给陈夫人请安，虽说每次都吃了闭门羹，但却日日坚持。

这么循规蹈矩，让绣珠很是意外。难道是陈老爷在他们面前应当是把陈祈安的嫌疑给撇干净了，否则怎么这么心平气和？

可惜陈老爷还是没有提起什么时候能放陈祈安出来，绣珠私下揣摩，估计还是得等查到真凶，如今这对母子态度如常，她从中也看不出端倪，坐在家中瞎猜也不是个办法，便更心急了，赶紧把与周易碰头之事提上了议程。

她催了两次李嬷嬷，总算是选了一个合适的——

这个月三十正好是南海观音菩萨生日，今年开元寺里要办三天三日的观音会，听说还特意请来了南普陀的高僧，届时要开坛讲经，泉州府的大家小户都很是激动，有些虔诚的人家还早早迎请了观音像在家中祭拜，城中一时香烟缭绕，梵音阵阵。

此等盛会，到时候一定人多事杂的，正好打个掩护，绣珠很是满意，先请人去寺里定好了日子和时辰，包下了个偏僻清净的小耳房用做女眷们的歇脚处。当然啦，也用做传递情报之用。

不过他们这里热火朝天的收拾准备，很快消息就传到了一个院里住着的白家表姑娘那头，她一向高傲不爱和绣珠说话，不知怎么的这回竟也凑了上来，诚心实意地表示她最近也不太顺，也急需拜一拜来消灾弭祸。

绣珠倒没有什么意见，白家大火烧去了几乎全部家私，陈老爷事后带人去看了看，几乎什么都没能留下，也属实惨了些，何况当日只需叫人把白清嘉支开即可，不妨碍什么，也就答应了。倒是陈夫人那边表示身体不舒服懒得去，白家姨娘表示自己是无福之人不敢去，云姨娘表示要在家看着孩子写功课没空去。

很好，一下子变成表姐妹两个结伴郊游了，还是个不太友善的塑料姐妹。没有长辈坐镇，绣珠心里颇有些忐忑，特意去前院多叫了个两个护院来，还准备把李嬷嬷桂丫和拨出来伺候白清嘉的小翠都一起带上。

不是她太过小心，实在是各大小说电视剧里，女眷每逢出门就必有故事发生，而且多半不是什么好事，轻则招惹烂桃花，重则性命都不保。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可不想英年早逝，也不想再让泉州府人民来嚼她家的舌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