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兔子乖。
—《沉默的兔子》
原本就是那般困难的存在,即便是躲在衣柜里,也依旧会被强行拽出来,到那时,不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不属于自己了。
她强撑着眼睛,红色血丝围绕着她,她真的很疲惫,她多想合上眼好好睡一觉,或许那样以前发生的一切都将会与她无关,她依旧是人们眼中的好孩子,再不用做一只善于伪装的兔子,即便是受伤、受罚也不会出声,也不会影响任何人,世界终是美好的。可是她不能闭上眼睛,她害怕那些画面再度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只是一个孩子,为何孩子可以完全胜任大人能做的所有事,即便是她愿意蜕变成为大人,可惜她还太小了,她没有办法控制脑海里浮现的一幕幕令人恶心的画面,她无数次的挣扎,无数次的被制服,无数次的妥协,无数次的不知所措,无数次的沉浸,无数次的溺死,还要很多无数次,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亡了无数次了。
他安慰她:“兔子、兔子乖......”
她不敢动弹,她像一只乖巧的兔子一样听他的话,他让她做的所有事情,她都乖巧的妥协着。
“你怎么了?”女孩看着她,一脸担心。
“没事啊,怎么了?”她若无其事地回答,她现在的精神很差,肉眼可见的差,可是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她不敢合眼。
“你没睡好啊?”女孩问她,“是不是昨天通宵看书了?”
她笑了笑,拉着疲惫地眼睛,有几分欣慰:“我就是看书啦,为了这次可以考好一点......”
“哼!”她有些气恼,又对她谄媚的说:“我妈妈说我们这个年纪不要没必要拼成绩啦,睡觉长身体,你就别熬夜了,也不要考得太高了嘛,让我们感到压力山大了......”
她笑了笑,点点头。
“或许这次的考试我会脱颖而出吧。”
“或许吧。”
她这样想,却忽略了自己实在是自欺欺人,她哪里是在看书啊,哪里是偷着学习啊,这些哪里都属于自己啊。
第二天的语文课堂上,沈老师讲了一篇文章,文章的题目叫做“沉默的兔子”。
沈老师对大家说:“人人都喜欢兔子,大家说兔子乖巧又温顺,可是为什么人们只看到兔子温顺乖巧的一面,那这些结论的理由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她似乎明白这个道理,就像是一场深埋地底的真相一样,不到被挖出地面的那一刻决不会有人开口,即便是早就有人深处其中,她们却更喜欢充耳不闻。
“沉默的兔子,是因为它们没有办法发声,它们沉默着,无论人们对它们做什么,它们的反应就只有沉默,温柔的外表只是这份沉默的伪装。”她默默地想。
“没有人知道吗?”沈老师环顾四周,无人响应,“那么老师来替大家解释吧。”
“兔子为什么乖巧温顺呢?是因为啊,它们没有发出声音的能力,像你们家里养的小猫小狗,它们觉得受到伤害,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它们会大吼大叫,发出汪、或是喵的声音,但是兔子呢?兔子是不能发出声音的,所以无论兔子遭遇了什么,即使是被打、被骂,它们都是没有办法发出声音的......”
女孩看着老师,有些感同身受,道:“兔子好可怜啊......”
老师点点头:“是啊,不仅如此,兔子也没有办法做出表情,我们不知道它们的喜怒哀乐,这些情绪只有它们自己知道。”
她低着头,什么也不敢想,因为现在的她,只觉得自己是沉默的兔子。
“以前我们只知道兔子可爱,觉得它们性格很好,可是谁又能知道它们做什么都没办法表达情绪。”另一个同学回答道。
“兔子很可爱,但是却很能承受委屈吗?”有同学感慨道。
老师看了看那位同学,有些难过地说:“人们也不总是会关心兔子的情绪,毕竟人们的情绪就已经很复杂了,谁会有时间管兔子呢?”
她抬起头,又低下头。
女孩坐在她的旁边,见她抬头又低头,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对她说:“怎么了?”
她转过头,看了看她,道:“没事啊,就是觉得有些无聊。”
“哪里,你听兔子多可怜啊。”
她看着她皱起的眉毛,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啊,真可怜。
“老师讲这篇文章呢,是想告诉同学们,任何时候都不要做沉默的兔子,有委屈、受欺负了就一定要告诉别人,要是一个人闷着,不会有人知道你需要帮助,最后也没办法改变现状,所以大家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跟老师、家长,或者同学说,千万不要憋着。”沈老师语重心长。
她知道这堂课上的突然,也明白这里发生过什么,这也就是为什么就突然讲了一篇与课本无关的文章的原因了。
女孩拍了拍她的肩,一脸诧异道:“你听说了吗?”
她点点头,一脸精神地对她说:“我当然知道啊,我可是小灵通呢!”
女孩看着她,迷茫的眼睛忽闪忽闪:“我只知道是出了事,但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肯定知道!”
“啊。”她想了想,“是隔壁班的一个男生,被校园暴力了两年。”
“他没有告诉老师?”
“他就像沉默的兔子一样,什么也没有做,连表情都是一样的。”
女孩有些遗憾,对她说:“那他现在呢?”
“不知道。”
她是知道的,可是这结局的悲惨,她不愿说,也不愿提起,仿佛这就是自己的结局一样,一旦说出,就是亵渎。
后面的同学似乎是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有些八卦地向她们靠拢,兴高采烈道:“我知道!我知道!”
女孩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他怎么了?”
那人的表情也变得暗淡,道:“那个男生最后死了。”
她闭上眼,还是听到了。
“怎么......怎么就死了......”女孩也感到黯然,甚至有些难过。
“是跳楼吧。”那人继续说,“在他死后才发现......他被同班同学虐待了两年......”
她的内心一颤,她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能与这个孩子引起共鸣,她似乎能够理解他的感受,他不愿意说,也没有人愿意发现。
所以,
这一切难道就是他不说的错吗?
作为一只沉默的兔子的错?
“很遗憾。”女孩叹息。
“唉......所以说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说出来不久获救了嘛......”那人低估道。
然而获救真的只是这样简单的获救吗?只是说出来就能得到救赎?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她早就已经逃出囹圄了,而不是以这样的方式缅怀那个死去的男孩,还有早就死去的自己的灵魂。
她的心飞到了很远,远到追不到了。
如果世人都像最初一样的善良可亲,或许罪恶就不会滋生,万物也会重获光明。
结果,并不是这样简单,她明白,她们不一样。
思惠有些犹豫,不知道就此盲目地追问当年的琐事,尤其是有关死去女孩的父母的信息,一想到这两家在案发后就恩断义绝的事实,终究是害怕触碰到对方的底线。
我看出了她的犹豫,事到如今,也不是要不要考虑这些的问题了,如果真相就在眼前,你还不敢把它撬开,那么我们来这一趟,又有什么意义呢?
“何先生。”我开口道,“有一件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思惠看了我一眼。
他刚喝了一口咖啡,把杯具放下,抬起头对我温和一笑:“请问吧,浪先生。”
“所谓追根溯源,也是佛教里常说的因果,我们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具体到每一个人。”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笑道:“可我不是警察啊,我也没办法提供你说的这样详细的东西,况且这都过去了十年,记忆里再好也没办法想全,这......”
思惠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别说话,接下来她会处理。
我安静地坐在原地。
思惠朝何健摆摆手:“不是的,不是。他没说清楚,这助手也才接触到这个病例,不熟也正常,我来给你详细解释一下,如果想要根治心理病,必须找到诱因,我们当然已经知道了一些当年的事情,不过也需要您的辅助,所以麻烦您把当年您知道的事情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们。”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有惊讶于他的回答,却又找不到哪里不对。
“您认识死者的父亲母亲?”大概是心急,思惠第一个就问了这问题。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在案件发生后,断联了?”
“是的。”
“为什么?”
猝不及防。
“那件事发生得突然。”他叹息道,“可是我女儿都成这样的,要不是她把她带去,我女儿怎么会......”
“可她的代价是死亡。”我还是没有忍住。
“死亡。”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有些怅然。
他抬起头,看着空荡荡地天花板:“或许那个孩子死了才是真的解脱吧。”
他这样的回答,对我们俩来说皆是云里雾里,一片迷茫。
“为什么这样说?”思惠对他说,“据我所知,春山与那个叫春琴的女孩关系很好,治疗期间春山一直对春琴充满愧疚,她苦于忘记她的这些年,这也是她痛苦的根源。”
“事实上。”她面不改色,坚定道:“对她的最好的治疗就是让她知道春琴的死亡真相!”
“她......”何健眉头紧锁,越发地感到疑惑,但这样的反应确实不像是凶手。
“她不是死于意外吗?”他反问道。
“不是。”我对他说,“之前春山提到过一些细节,她想起来的一些关键信息。”
“她想起来了?”他有些意味深长,一刻恍惚。
思惠看着他的,又问道:“何先生,您可以回答我们的问题吗?”
他回过神来,点点头:“我实在没有想到,春琴的死不是意外,因为已经过去了十年,原本我们自认倒霉,虽是捡回了一条命,却遍体鳞伤,而听说那个孩子只是溺水死在了水渠里,毫发无伤。”
”毫发无伤?”这次换我感到意外。
怎么可能是毫发无伤呢?老周说了那孩子伤痕累累,肉眼可见的悲惨,哪里会是毫发无伤。
思惠问道:“谁告诉你的毫发无伤?”
何健细想了一会儿,肯定道:“是她父母说的没错啊,他们来看春山,来的时候一直对着我们道歉,说自己家孩子不懂事,自己死了却毫发无伤,还带地春山受这样的罪......”
自己死了却毫发无伤,毫发无伤?人都死了怎么可能还毫发无伤?仔细想来,这对父母实在是让人森然颤栗。
相反,这样的说辞便说得通为何春山家会与春琴家断绝来往,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家的父母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自己孩子死了丝毫没有露出痛意,只是一味的贬低她,就连毫发无伤的死都能编出来,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而她明明是满含痛楚、伤痕累累的去,却被说成毫发无伤的话,那两人又有什么是要隐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