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象迭生

“臣妾恭送皇上。”

虽免了行礼，但望着心爱的人走远，心里便开始盼着夜晚快快到来。

送走皇上后，见李婕妤仍端坐殿内，欲言又止之态，我轻瞥几眼小新，她立刻明白我所想，借着为我们换茶的由头将殿内的宫俾都打发了出去，唯剩下我与李婕妤和她的贴身侍女在殿内。

“娘娘…..”李婕妤望了一眼窗下燃着香料的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终是开了口。

“李婕妤有话不妨直说。”我将双手交握在金丝软被上，静静等待她说明来意。

“娘娘近日可用过什么伤身体的香料？”

她开门见山，但我仔细回想了下这几个月的衣食住行，我本是不喜好香料之人，因梅雨缠绵，内务府送来的一些除霉燥湿的香料芳包外，便没有碰过其他的了，我如实地回答了她，倒让她连连摇头，欲伸过手来为我再把一次脉。

“怎么了，李婕妤是在疑心有人要暗害本宫吗？”第二次把脉结束我，我忍不住问道。

她收回手来望向我，“臣妾不敢妄议后宫事，只是刚才姜太医为娘娘诊断的脉象是胎像安稳，但臣妾却能察觉到这脉象里胎动不安之症，如若娘娘真如姜太医所说误事了贪凉之物，那此症状倒不会如此明显了。”

看她神情如此坚决，我忙叫在殿门候着的小新进来，让她去找下忘忧宫库房近日出入之物，另外再把这几日小厨房所用的食材抄记一下送到我这来。

小新此时却还蒙在鼓里，只以为我是初次有孕太过小心，她一溜烟地跑去将库房收录取来，并向我禀明小厨房近日所用食材中都无伤胎之物，但我的心仍然有一半是悬着的，我把册子递给李婕妤，让小新在一旁候着。

李婕妤如获至宝，快速地翻看着近日忘忧宫库房中有所进出的物品，过了半晌，她方停下翻动的声音，目光停在册上的一个物品上久久不动。

“劳烦小新姑姑再为臣妾去取来忘忧宫宫人当班薄。”

小新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但这后宫宫人当班薄都是于内务府保存，只能派一个腿脚利索的小太监去取来，我望着李婕妤忧心忡忡的样子，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娘娘不信我？”李婕妤将册子合起，放到贴身侍女兰心的手上。

“本宫长姐与婕妤虽有机缘，但这后宫之中，长姐交代本宫万事需多小心谨慎，婕妤此次出手帮本宫，是福是祸本宫尚不能保证，况且婕妤终日深锁庭院，怎么今日愿和本宫如此开朗恬达。”

我不再犹豫，问出我心中所想，“只想问一句，妹妹今日为何帮我查验这暗中贼子？”

她那月砚明霜般的眼珠中闪过一丝犹豫的神情，却很快转过头去不再看我，说出话却好比九天落下的坦银河坦荡，“妹妹只不过想还云南穆府当日的救命恩情罢了，怎么世态炎凉，仗义执言也会为人所怨吗？”

想来我入宫许久，早已惧怕了这深宫中的虚与委蛇之心，想到身边竟多了个真心待我之人，而我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惭愧惭愧，我欲开口向她赔罪，但她并未给我机会，而是继续说下去。

“若说为权势富贵，我李家承袭清河郡主爵位，是众多世家中承沐皇恩最久的一个，我爹送我入宫，只不过为家族做锦上添花之势罢了，所以娘娘不必将臣妾比肩于那些贪慕权势之人。”

“妹妹林下风致，如岳峙渊桁，是本宫误会妹妹好意了。”我起身行礼，但话未说完却被她扶起。

“臣妾之位远在娘娘之下，此举不合理法，若娘娘真的向我道谢，等平安生下皇子那一日在来请我吃酒也不迟。”

我们行了平礼，终是可以至诚相见之人，小新从衣柜中取出外袍为我披上，李婕妤让贴身侍女兰心去她寝殿内拿出一个布包来，原是中医针灸用的排针，她让小新扶我到桌前坐下，开始为我扎针。

“娘娘体内的麝香虽未伤及根本，但相比非沧海投石之期不可至也，臣妾施针可为娘娘去除体内的一些麝香，但接下来娘娘需要精心安养，不可再碰大量的麝香之物，只能请娘娘移至偏殿修养。”

但这麝香之物在于何处，我虽不知，但想必李婕妤已经有了把握，只等她查明后向我说。

“穆姐姐！穆姐姐！”

由远及近的是芫贵人的声音，听闻我有孕，她带着贴身侍女吕儿兴高采烈地冲进来，也不凭掌事太监通报，现下已至殿外，好在施针已经结束，我命小新将布包收好先放到我的妆台抽屉下去，现下殿内又只剩我两云淡风轻之样。

隔着一面黄花梨雕鸳鸯珍珠插屏，便可看到芫贵人娇俏可人的身段，她今日穿着一件绿色鎏金粉裙来为我请安，这粉色虽然俗气，但她面容宛若剥皮荔枝，倒衬得几分别样的碧玉姿态来。

“啊，给李姐姐请安，李姐姐竟然比我抢先一步到了这里，不过…….我可是最先去给姐姐挑礼物的人！”芫贵人从身后拿出一个蓝色礼盒来，示意让我赶快打开。

“鬼精灵，这次又去哪里来了，看你惹得一身汗，快坐下来休息会儿。”我示意小新赐座给芫贵人，她回头望了小新一眼表示谢意，但眼底尽显的讥讽与憎恶却在抬眼之刻抹去。

待我将那蓝色礼盒上的丝带抽开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件软墨色的花纹袄裙，上头绣着的花朵样煞是好看，却不知是什么花的模样。

芫贵人见我目不转睛，抢先开口道：“这是宫外江南那边现下流行的杜若花式，前些天我去侍寝，皇上赏我了几匹流光锦，我想着姐姐穿着好看，便赶制了一身衣服来送予姐姐，谁知道姐姐还没有穿上我的新衣服呢，我就要给小侄子赶制了！”

这番话天真无邪，惹得我和李婕妤对视而笑，她在殿内又讲了些近日宫内好玩的事来，一时间也热闹不已，只是不过一会掌事太监便走了进来，说贵妃娘娘旁的辛夷姑姑求见。

“快请进来！”我吩咐小新赶紧去迎，顺道去库房将前几日皇上赏的人参取来。

“奴婢拜见穆昭仪。奴婢代皇上、贵妃娘娘贺穆昭仪有孕之喜，再贺穆昭仪晋升之礼。这是五连珠大红宫灯五对，珐琅彩瓷烛台五对，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两对，另有镂空穿枝桃花纹钗一对，紫莲并蒂金钗一支，蜀锦五十匹，珍珠十斛，愿娘娘平安生产，诞下皇嗣。”

辛夷姑姑带着一行宫人走了进来，念完名册我走上前去将辛夷姑姑扶起，说着还未晋封便称呼昭仪，恐怕失了礼数，忽略了一旁芫贵人的惊讶艳羡之色，倒是辛夷姑姑安慰了我，说刚才皇上的口谕已经送到贵妃娘娘宫中去，娘娘体贴昭仪怀胎辛苦，和皇上商议了以后，便定了今日行册封礼，还不必再去高位妃子处请安行礼了，而娘娘现下照顾抱恙皇子不便出行，便让辛夷姑姑前来传册封礼仪，我让小新打开一旁的红楠木盒，托姑姑将活血养气之参送予贵妃娘娘，望四皇子的咳疾快快康复，再让小新将礼册收下后将宫人们带下去赏茶，辛夷姑姑见我如此识得礼数很是高兴，忙扶我起来，传达了我一些孕中注意事项后便带着宫女太监们退了出去。

“妹妹恭贺姐姐有孕之喜，还要恭贺姐姐晋升昭仪！”我那时初次有孕，惊喜坏了，竟未能察觉芫贵人那张天真良言的面孔下的心不是真的在为我高兴。

而李婕妤面容依旧是那般的平淡，她轻咳几声，便起身向我行礼告退，我点头让她退下，眼神中告诉她我始终会记得她的嘱托。

芫贵人在这陪我说了一会话以后我也疲倦了，便让她去库房挑几样自己喜欢的首饰带走，送出去后小新回来还偷笑说其他宫的娘娘看上的都是金银首饰，唯独芫贵人带了些小厨房的别样点心离开。

我舒心展颜，“芫儿单纯活泼，这后宫之中我总担心她说错话会不小心惹怒旁人，既然喜欢就让小厨房多做点，等会再送去芫贵人寝宫去吧。”

小新点点头，随后又一溜烟地帮到小厨房去了。

而白玥此时正坐在芫贵人殿内品茶，辛夷姑姑从殿外走进来，说四皇子吃了药以后便睡了一会，太医复诊之时说四皇子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白玥松口气，而随后进来的便是刚去忘忧宫提了糕点的芫贵人。

芫贵人看到白玥后虽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但脸色却转瞬抹去了刚才单纯恬俏的模样，变得越发阴沉起来。

“怎么了？穆昭仪给你委屈受了？”白玥转身走到一旁的屏风后，坐在楠木嵌螺镶理石靠背椅子上休憩。

“她哪敢给我什么委屈受，只不过臣妾心里不爽，那穆安儿家世与我不相上下，如今却快升至妃位，想来真是有苦说不出。”

芫贵人扯着帕子，欲把心里的不甘和狠劲都发泄到上头。

“不要心急。”白玥攒起一旁的象牙柄点翠彩绘宫扇子，细风从发间穿过，她的神色浅然，一脸静谧。

“你可知皇上今日为何没有来你这里而是直接去了忘忧宫陪穆昭仪？”

“不过是穆昭仪有几份姿色罢了…..臣妾…..”

“糊涂！”白玥将扇子摔至芫贵人跟前，芫贵人不敢说话，只得求白玥讲解。

“今日早朝，皇上谈及勤俭国粮之事，谁知那徐子升竟然和自己的得意高徒吵了起来，轮起来，也不过是重武还是重文的问题，但皇上由此却疑心起来穆家是否会步万家的前车之鉴，所以才用完早膳后便去了穆昭仪宫里，现下得了进封，想必是回答的让皇上非常满意。”

“这个穆安儿！处处占尽先机，眼看别人大难临头的事，她却能借着她那个狐媚肚子一飞冲天!臣妾今日出来时还听见忘忧宫的那个小宫女说，皇上要把穆氏进为贵妃，还是最钟爱的贵妃…呸！凭她也配！”

听到贵妃二字，白玥虽未说话，但眼中那淡然自得的神色却也变了几分，而门外突然传来的说话声倒是吓到了殿内正在说话的两人。

“是忘忧宫的那个小宫女？”白玥示意芫贵人不要说话，细细听着门外的声音。

“吕儿姑娘，这是我们家小主让奴婢送给芫小主的桂花香糕….不知道芫小主现下可方便，。”

芫小主示意贴身侍女吕儿去开门，吕儿从内殿出去，张嘴遍一副凶悍口气，“吵什么吵，我家小主回来本想睡个安稳觉也被你毁了，什么香糕！你家主子可尽会做些收买人心的事！得了得了，我先把东西放到殿里，等我家小主醒了再向她禀报。”

小新一听气的不打一处来，但想起我交待她谨言慎行那四个大字，便匆匆行礼完便告辞离开。

“娘娘……！这小宫女不会听到咱们所议论的事情了吧？”芫贵人惊恐不已，只能望着白玥拿主意，

“既然听到了，那就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