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现世篇（42）

一个小时后，李宁玉敲响了顾太太的房门。顾太太似乎是一直在等着，很快开了门，请李宁玉进来。

　　顾民章还没下班，顾晓梦又被李宁玉哄睡着了，偌大的二楼，竟是一片安静。

　　两人坐下，顾太太笑问：“晓梦没闹着要跟来？”

　　李宁玉想到了不久前，顾晓梦确实闹着要来，但不肯说为什么，还一脸担忧的样子，似乎她来见她母亲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能全身而退一样。她哄了好久，顾晓梦才终于肯放她一个人过来。

　　当然，这些李宁玉不会说的。

　　李宁玉回：“您不是说了不让她来，晓梦她很爱您的，自然会听您的话。”

　　这话半真半假，顾太太听罢就算，没真放在心上。

　　顾太太又问：“那你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什么吗？”

　　李宁玉诚实的摇了摇头，她确实猜测过，但也确实是猜不到。

　　顾太太想了想，说：“我跟老顾结婚早，所以即使晓梦已经成年了，我们俩年龄也没有多大，不过四十出头。宁玉，第一次见面时我问过你，你说你三十岁。我就想着，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你才不肯改口叫我跟老顾一句‘叔叔阿姨’？当然啊，我是不在意的，女人嘛，总是不肯承认自己年龄大的，就是老顾吧，他跟我念叨过几次。我想着，趁他不在家，跟你谈一谈。”

　　李宁玉明显愣了愣，她着实想不到是为了这个。她又仔细回想每一次到顾公馆来她对顾家夫妇的称呼，好像都是‘顾先生’‘顾太太’，要不就是在跟晓梦说话时，直接一句‘你父亲’‘你母亲’这样，确实没有正正经经喊过一句‘叔叔阿姨’。

　　李宁玉想，活到她现在这个年龄，一百多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些，不过是喊个人而已，委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况且，那人虽没她年龄大，却是她将与之共度一生的爱人的母亲，无论如何，都该喊上一喊的。

　　李宁玉笑了笑，歉疚道：“抱歉阿姨，我不是在意年龄，我确是实没太注意过这些。”

　　顾太太摆摆手，笑着应了一声：“哎。”她拍拍李宁玉的胳膊，脸上笑容都比平时多了不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说到这里，她明显说不下去了。

　　李宁玉也跟着笑出来。

　　好一会儿，顾太太才止了笑，轻咳了一声，又问李宁玉：“宁玉，你之前说要跟晓梦求婚，准备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我能帮的上的地方？”

　　李宁玉无奈道：“您也看到了，晓梦最近粘我粘的紧，我确实没什么机会准备求婚的事情。”

　　顾太太经过之前一事也看出来了，也很无奈：“怪不得晓梦，她找你找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自然是要黏你黏的紧些。过了这一段，应该会好一些。”

　　李宁玉不是很在意，她倒是很乐意顾晓梦黏她。只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她比较在意的是那封信，顾晓梦说起过的那个百岁之期——希望在一百岁时娶她为妻。她虽不能在两年后与顾晓梦结婚，却可以赶在那之前跟顾晓梦求婚。

　　顾太太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宁玉，趁着这个元旦假期，我跟老顾给你打掩护，你偷摸准备着。”

　　“不用了阿姨，我会抽时间准备好一切的。”李宁玉说：“阿姨，我不想晓梦因为我的原因，因为我避着她做这些事情，而心生猜疑，以至难过，那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顾太太点点头，只得作罢。她一想，也对，女儿还小，这些事情确实不急于一时。

　　两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顾晓梦在学校里的日常和学习，顾太太便打起了哈欠。她赶着回来，最近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李宁玉看她一副困倦模样，又说了几句，便提出告辞。

　　回到房间，顾晓梦果然还在睡觉。李宁玉一时无事可做，便搬了把椅子坐到床旁，她在黑暗中毫无障碍地注视着顾晓梦的睡颜，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她伸手摸了摸顾晓梦的头发，又抚了抚她的眉眼，笑了笑，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凑上前在顾晓梦额头落下浅浅一吻，这才重新站起来。

　　身后有白色漩涡凭空而现，李宁玉后退一步，退到漩涡中，身影瞬间被漩涡吞没。

　　地府

　　李宁玉此行是来找珈蓝的，她猜测珈蓝会在孟婆那里，便直奔奈何桥而去，果然在那里看到了珈蓝的身影——孟婆正数千年如一日地舀着一勺接一勺的孟婆汤，然后递出去，排着长队的魂魄一个一个接过，饮下，然后去投胎；珈蓝就在一旁站着，盯着孟婆，乍一看，脸上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李宁玉一愣，就停在那里了，不过三秒，她继续向前，很快站在了珈蓝身旁。

　　珈蓝收回盯着孟婆的视线，去看李宁玉：“地府又没有什么大事找你，你怎么来了？不用陪你那个小女朋友了？”

　　“晓梦她睡着了。”李宁玉说：“我有事找你，趁着这会空就过来了。”

　　珈蓝问：“什么事？”

　　李宁玉将珈蓝往一旁带了些距离，离孟婆和那些排队等着入轮回的魂魄远了一些，惹来孟婆疑惑的一眼打量，可也只一眼，孟婆便收回了视线。

　　珈蓝不解：“不是，走这么远干嘛？孟姐没有那么八卦，对你们的事并不好奇。”

　　李宁玉往珈蓝那边瞥了一眼，淡淡道：“好奇也没关系，反正你都会告诉她的。”

　　珈蓝忍下了翻白眼的动作，说话声音小了些：“李宁玉，你此言何意？”

　　“蓝姐，就你对孟姐的那点心思，整个地府，怕除了孟姐这个当事人，没几个不知道的了吧？”李宁玉直视珈蓝，唇角带上了点笑意：“还有，蓝姐，你以为我为什么直接来这里找你？还不是因为孟姐在这里。”

　　珈蓝下意识地往孟婆那看了一眼，见她还在认真工作，才微微放下心来，低声问李宁玉：“那你说，全地府的人都知道了，她为什么不知道呢？还是她知道了却装不知道？”

　　“我不知道。”李宁玉摇头说：“不过蓝姐，你要实在想知道，我建议你直接问孟姐，比你在这盲目猜测要好。”

　　珈蓝赶紧摆手，急道：“不了不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你不是有事找我吗，说说看，什么事？”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李宁玉自知不该干涉，便也不多说什么，只道：“是这样，我打算跟晓梦求婚，但抽不出空准备，想麻烦你帮我盯一下。”

　　珈蓝只稍稍惊讶了一下便问：“你有计划了？”

　　李宁玉点了点头，从口袋掏出了一张叠好的纸递给珈蓝：“步骤我都写在这张纸上了，上面还有我画好的戒指设计图纸，也麻烦你帮我找个地方做出来。”

　　对戒的设计，是十一假期结束后李宁玉陪顾晓梦上课，坐在教室的后排时抽空画出来的，她也只能抽空做这些了，不为旁的，就是顾晓梦越来越黏她了，她着实腾不出手再做其他的，只能假手他人。

　　珈蓝接过来，并不打开，塞进了口袋里，点头，笑了一下：“宁玉，我们虽已身死，但做为死神，不入轮回，便永远不会老去，你当真想好了吗？我知道我不该这样说，说这些也不合时宜，但宁玉，顾晓梦她是个人类，她要经历生老病死，要历经坎坷，她真的能陪你共度一生吗？不，应该说，你真的能陪她共度一生吗？”

　　李宁玉没有犹豫便点了头：“我能。蓝姐，我会陪她一起经历生老病死，最后带她走。我和她约好了，下辈子，我们再见。”

　　珈蓝继续点头，跟着笑：“好。还有事吗？”

　　“没了。不过，”李宁玉说，下意识看了孟婆那边一眼：“蓝姐，你跟孟姐，真的不需要……”

　　珈蓝摆摆手，开始往孟婆那边走：“不用，我有分寸，知道该怎么做。”

　　李宁玉便不再说什么了，只略一颔首，说：“有劳蓝姐了，有什么消息，随时跟我联系。”

　　珈蓝再摇摇手，声音不远不近的传入李宁玉耳中：“好，我知道了。”

　　李宁玉看着珈蓝走到孟婆身边站定，还是刚才的位置，孟婆看了珈蓝一眼，又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工作了。李宁玉笑了笑，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少顷，她如来时一般，又悄无声息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