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现世篇（33）

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这顿饭吃的特别安静，除了碗碟相碰和互相夹菜发出来的声音，便再无旁的声响。吃完饭歇了片刻后是饭后甜点，李宁玉知道顾晓梦爱吃布丁，一口没动推到了她面前：“晓梦，吃慢些。这里还有。”

　　“知道啦。”顾晓梦边吃边点头，抽空将李宁玉推到面前的布丁推回去：“玉姐你也吃。Miss赵做布丁的手艺可是一绝。她很忙的，平时根本吃不到。”

　　李宁玉笑着应声：“好。我也试试。”

　　还不忘注意坐在对面的顾家夫妇，冲他们颔首。饭吃完了，饭后甜点也动了，接下来该上重头戏了。

　　李宁玉这样想着，手上继续吃着布丁，还不忘注意顾晓梦的动向，看她和小小的布丁奋斗。等顾晓梦吃完布丁，李宁玉抽过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也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吃完饭，几人移步至客厅，Miss赵备了茶水。在客厅坐了一会后，李宁玉问顾晓梦：“晓梦，你困不困？要不要上楼去睡一会。”

　　这是过去半个月来李宁玉给顾晓梦培养的习惯，饭后小憩。加之此行舟车劳顿，顾晓梦也确实需要休息。顾晓梦的房间在二楼，李宁玉暗自来过无数次，自然是知道的。

　　顾晓梦看了顾民章和顾太太一眼后移开视线，冲李宁玉摇了摇头：“玉姐，我还不困。”

　　但不自觉打起的哈欠出卖了她。

　　昨晚十点关灯，顾晓梦并没有那么早就睡着。她太激动了，一想到第二天就可以带李宁玉回家见父母，她就怎么都睡不着。她胡思乱想了好久，一会想着，要是爸爸妈妈不同意，她要怎么办？要离家出走吗，跟着玉姐一起浪迹天涯？不会，玉姐定然不会让她这么做的；一会又想，爸爸是见过玉姐的，而且他们看起来相处的还不错，肯定会同意！还有妈妈，她很早的时候就跟妈妈说了梦里的事情，也给妈妈看过勾勒出来的李宁玉的轮廓——那是再大一些，她学了绘画以后，又一次梦境结束后的早上一蹴而就画成的——

　　那天，看过那副画后，顾太太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笑着说那只是一个梦，而是认真注视了顾晓梦很久，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晓梦，你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上存在这样一个人吗？她会出现在你的梦里，一次又一次让你经历一些你不可能见到的场景。这样一个人，你真得想好以后的路了吗？」

　　顾晓梦那时候十几岁，很多事情也都了解一些，当即点头，说：「当然。妈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梦里的她，但没有尝试过就放弃，这不像我顾晓梦会做出来的事。妈妈，你到处走，见多识广，认识的人多，我想请你帮帮我，帮我注意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她。」

　　「你真的想好了？」顾太太绝口不提这件事在社会上暂时是不被认同的，轻声又问了一遍：「晓梦，妈妈很尊重你的决定，也觉得你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可以担得起责任了。如果你确定，妈妈就帮你留意。」

　　「妈妈，我很确定，我要找到她。」顾晓梦点头，跟顾太太说了声谢谢。

　　顾太太笑着揉了揉顾晓梦的头发，没再说什么。

　　顾太太在演艺圈工作，见的人多。每次回来，都会跟顾晓梦说得到的消息。但很遗憾，没有见过这个人。

　　顾太太那时候就想，也许真的只是女儿的一场梦，梦的多了，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还起了带顾晓梦去看心理医生的想法。后来跟顾民章提了这事，大概是在顾晓梦十六七岁的时候，因为顾晓梦还在央着顾太太帮她留意。但说完这话后，顾民章却没有同意，也没说为什么，只说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就由着她去好了。

　　顾太太并没有真觉得顾晓梦精神有问题，就是有些担心。既然顾民章这样说了，她也就放下了这件事，安心忙着自己的工作了，顺带的，在新地方留意有没有那个人。

　　其实很难找，毕竟只有一个轮廓，五官看起来很是端正，眉清目秀的，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但世上美人何止千万，顾太太依旧不认为能找到这样一个人。可就在近日，顾晓梦给她发消息了，说找到人了，还要将人带回家来。顾太太欣喜之余，又有些担心，却没有将心思表露出来。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顾晓梦已经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了。李宁玉不忍见她如此，趁着顾太太说话的间隙，捞过顾晓梦的手，轻轻拍了拍，又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话：“晓梦，听话，去房间睡。”

　　顾晓梦还是不情愿，摇着头说：“没事，玉姐，我还不困。”

　　顾民章用手肘碰了碰顾太太的胳膊，顾太太立时不说话了，和顾民章一起静静注视着李宁玉和顾晓梦。

　　李宁玉侧目看着顾晓梦，面上依旧柔和，但小小的说话声音却明显冷淡了许多：“晓梦，你是觉得我活了这么久，处理不了眼前的局面吗？”

　　“玉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顾晓梦又是摇头，说话声音急切了一些，声音也大了起来：“我，玉姐，我就是想让你多陪陪我。”

　　顾民章和顾太太都听到了，但没说话。

　　“晓梦，”李宁玉拍着顾晓梦的手背，声音放柔了许多，说话的间隙还不忘记冲顾民章和顾太太点头示意，似是让他们多等一时：“晓梦，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没事的。你乖乖上楼睡觉，我答应你，等我忙完，就去找你。”

　　顾晓梦看了顾民章和顾太太一眼，又看了李宁玉一眼，似在思索什么，面上明显游移不定。

　　李宁玉又说：“晓梦，你不相信玉姐了吗？”

　　顾晓梦急道：“当然不是，我当然相信玉姐了。”

　　“那你就乖乖去午睡。”李宁玉说完笑了笑：“晓梦，和之前一样，我向你保证，等你醒来，一定可以见到我。”

　　顾太太面带笑意，看着顾民章笑了笑，看向李宁玉时点了点头，心里说不出的满意。但有些事情，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要问清楚的。

　　顾太太说：“好了晓梦，妈妈不会为难宁玉的，你放心去睡觉去。”

　　妈妈既如此说了，顾晓梦只得起身，一步三回头的上楼去了。直到她的身影在楼梯拐角处不见，李宁玉才收回目光，她将双手放于膝盖上，坐的端正了一些，面上笑容得体，乍一看，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顾太太看她如此，摆摆手，笑出声来：“宁玉，就随便聊聊天而已，你不必如此紧张。”

　　谦虚之词，李宁玉听得出来。她略一颔首，动作神情未变，只道：“您请说。”

　　顾太太：“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唐突，但是为人父母的，总是要为孩子考虑，你也别放在心上。”

　　“不会。”李宁玉摇头：“您是晓梦的母亲，是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也是我最敬重的人，您的话，我会谨记在心，绝不敢忘。”

　　顾太太没急着开口，反倒看了坐在她身旁的顾民章一眼。顾民章点头，随即起身：“宁玉，我想起还有些事，你们先聊。”

　　“您请便。”李宁玉当即起身，目送顾民章上楼。

　　顾民章一走，客厅里只剩顾太太和李宁玉二人。顾太太看向李宁玉，也不再客套：“宁玉，先坐吧。很多话原本不该由我来说，但从晓梦告诉我她梦到你那天开始，从晓梦告诉她找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这些话我该说了。”

　　李宁玉依言坐下：“您有话直说，我听着。”

　　顾太太想了想，叹了口气，问：“晓梦有没有告诉你她从小到大都在做同一个梦，一个关于你的梦？”

　　李宁玉点头，这些她都知道：“晓梦告诉我了。”

　　顾太太神色微凝：“那么你呢，宁玉，你有做过与晓梦有关的梦吗？”

　　此言一出，李宁玉应当立即给出答案的，但她却没有开口。这一刻，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百多年里，李宁玉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前三十年里没有顾晓梦，她过的不算太差，但也说不上好。直到最后的时间，那抹亮色出场，惊艳了最后那段时光。她凄然退场，走近下一个梦里，一梦七十三年。而今梦醒，一切也回到了最后的开始，顾晓梦回到她身边了。

　　她点头：“有。”

　　她说：“我不止一次梦到过晓梦，我也找了她很多年，直到近日，终得与她重逢。”

　　她说：“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晓梦她虽年轻，但很多事情却比我看的通透，这辈子，能遇见她，是我之幸。您也不必顾虑，我心无挂碍，唯有晓梦，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我会守着她，直到生命终结。”

　　顾太太注视着李宁玉，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话语，良久，终于点头。她神色尽是满意，又一会，才站起来，走到李宁玉坐着的沙发上坐下。她拍着李宁玉的肩膀，如是说：“晓梦那孩子，性格执拗，决定了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我希望你能替我和老顾好好看顾她，别让她任性胡来。”

　　李宁玉点头：“您放心，有我在一日，没人可以伤得了晓梦。”

　　“如此，我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