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她在想,在眼前这片光影之后,会是什么。
她在这一静一闹里心潮涌动,不敢去看他。好像欠了人似的,眼泪都因此不敢落下,整个人下坠至无措与茫然不可自拔。
几乎想要逃之夭夭。
周春生眼眸低垂,长睫微闪,想绕过这段,于是故作轻松地说。
周春生“……我有点想吃意面。”
许嵩“不要避开。”
许嵩深若寒渊的眼,望进她在阳光下氤氲水汽的眸。
一声重重的鼻息后,他眼底温和。
许嵩“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的抉择对吗?”
周春生垂下手,阳光在眼前四散成一条细线。
出神了须臾。
她不看他,心里忐忑,语气却淡淡。
周春生“你会因为……我这样犹豫不定,而讨厌我吗?”
许嵩摇了摇头,笑了,十分无奈。
许嵩“可能就是没办法讨厌你,才觉得你太讨人厌了。”
她心绪紊乱,却没有当知晓有个人为了自己神魂颠倒着了魔的得意,只有翻涌不定的烦躁,和想要拥抱。
但找不到任何理由的愧疚。
然后在铺天盖地的几乎要爆炸的嘈杂声中,周春生被许嵩拉住了手腕,却没有拥抱她,而是叹口气轻声说。
他说。
许嵩“我了解了。”
他没有强求。
她在他给予的珍贵幸福中挣扎,短暂的契约,内心的疏离孤绝微微刺痛,能让她保持清醒。
然后他们没有再聊什么,突然迈入僵硬的冷场,沉默着回了酒店,沉默地上了下午的飞机,沉默地回到了北京。
周春生对于简小吟大张旗鼓的欢迎会没提起太大的兴趣,而是笑笑给她送了礼物后上了宿舍的床。
在难以入眠的凌晨思考起他的话。
这是很奇怪的事,连周春生自己都觉得自己奇怪。明明是很值得庆幸值得高兴的一个提议,但她偏偏躲了过去。
周春生有时候会觉得,她其实本身就不对未来感到憧憬,只不过因为许嵩来了,才对生活抱有了一息尚存的希望。
她的内里仿佛越活越接近垂暮,像是从根处腐朽的木头。
可人每生长一岁就是向死亡迈进一步,自己这样活着大抵也没什么错处。
周春生拒绝,是因为她害怕。因为她的未来都是未知数,可能明天就恶疾复发,过不了多久就死了。再不济多来个三四年。
她活不长了。
可许嵩不行,许嵩还有那么多年,周春生不能把他的那么多年给挥霍了。
就好像你没法对一个身患重病的人空谈生命美好万物可爱,就算他发现他生命中的那一点火焰。也没有那个缘分去牢牢抓住。
周春生自觉不是个坚强乐观的人。总以为坚强是坚不可摧的厚障壁,乐观是把苦难化寻常乐。
而若说她坚强乐观,那更像是倒地不起又挣扎起身,跌跌撞撞反反复复,走得漫长辛苦。
不知何时是头,不知何方为终。
在寻路的过程中,小心翼翼地积攒起一些慰藉和勇气。但这些本身也是脆弱易失的,于是这样的挣扎便又开始了。
而这种苦难,又怎么被界定为“战胜”呢?不出意外她短暂的一生都将背负这种痛苦。
周春生脆弱大过于坚强,所以敏感。
可是因为有坚强的部分,所以挣扎。她悲观大于乐观,所以深沉。
可是因为有乐观的成分,所以希望。
白炽灯的灯光凉凉的,时间的流逝里,有了一些不同的意义,周春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其实任何人的消失,对这个世界所产生的变化都微乎其微,原先她也想过,自己渺小到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可当自己和许嵩在一起时,就仿佛有了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
她可以留住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比如回忆,比如爱。
它们并不奢侈,只要你抓紧它,不放弃。
周春生突然难受极了。
因为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当一个人选择其实并不想要的离别,另一个人就会承担失去挚爱的痛苦。
别人会怎样并不知道,可她不想他这样痛不可挡。
寝室的灯熄灭了。
而此时,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穿过深邃的树影,照在大地上,月亮也追赶而至。温柔地包裹住它们。